重庆实时新闻在哪里看-重生当晚,我递上一封奏折,他们怕都忘了,我曾是统帅三军的女将
你的位置:重庆实时新闻在哪里看 > 重庆实时新闻在哪里看介绍 > 重生当晚,我递上一封奏折,他们怕都忘了,我曾是统帅三军的女将
重生当晚,我递上一封奏折,他们怕都忘了,我曾是统帅三军的女将
发布日期:2025-02-05 15:52    点击次数:84

声明: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

死后我方才知晓,自己竟是一本外室小说里的年老原配。

女主阮新棠本是七品京官家中的庶女,与文相江寻蹊于诗会邂逅,又在佛寺定情。

哪怕两人年龄相差数十岁,依然把彼此视作命中注定的真爱。

她毅然决然地委身,当上了见不得光的外室。

文人雅士盛赞她为当朝的红拂女,就连我的一双儿女,也追随着他们的父亲,对她百般娇宠。

直到她有了身孕,不愿孩子无名无分地出世,于是留下书信,怀着孩子逃走。

然而还没出京郊,就被江寻蹊带兵追回相府,并且被我多次加害,好几次都险些丧命。

我最终自作自受,突然暴毙,她却在次日被扶为正室,从身份低微的庶女一跃成为宰相夫人。

重生当晚,我递上一封奏折直达天庭,弹劾文相私自调动兵马之罪。

他们好像都忘记了,三十年前我可是统帅三军的女将,至今仍领着军饷。

江寻蹊带着怀有身孕的娇弱女子进门之时,周嬷嬷正捧着一纸契约。

“老奴今天倒要问问姑爷,当年白纸黑字写下的誓言,如今还算不算数!”

她的女儿绾青冷静地为我补好了眉梢。刚刚还温柔婉约的远山眉瞬间竖起了如刀尖般的眉峰,化作一对凌厉的剑眉。

“娘子一会儿是不是要用兵器?奴婢每日都会给您的狼牙棒涂抹松油,虽说多年未曾使用,但用起来肯定和当初一样顺手。”

见她们俩一个比一个激动,我不禁有些好笑又无奈。重生之后,心底的阴霾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
看着水银镜中那张消瘦的脸,尽管岁月流逝,却不见衰老之色。

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,反倒让肌肤增添了几分闺秀的白皙娇嫩,依旧光滑紧致。就连头发也还是乌黑发亮的一片。倘若初次见我,谁能猜到我今天正在过五十大寿呢?

可前世我离世的时候,距离现在仅仅五年,就被折磨得满头白发,老态龙钟。

那五年间,我迅速老去,脾气也变得乖戾暴躁,府里只要我出现的地方,统统不许摆放镜子。

还把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换成了长相普通甚至丑陋的中年妇女。

看到那些青春貌美的女孩子,就莫名地生气,甚至大发雷霆。

连绾青都被我赶走了,她不愿离开,宁可毁了自己的容貌,也要在我身旁侍奉。

“娘子如今处境艰难,我怎能一走了之?要是没有我们母女俩保护,您还不得被这个虎狼之地害死?”

连我自己都厌恶、逃避自己当时的样子。但偶尔在深夜,我也会思索,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呢?

直到死后我才发现,原来我是一本外室文中的年老原配。我的存在就是男主江寻蹊仅有的污点,我的死亡就是为女主空出正房的位置。

我不甘心啊。

我魏凤鸣可以正常地寿终正寝,也可以因病去世或者战死沙场,但绝不能如此窝囊地突然死去。

前世的这个时候,无需周嬷嬷和绾青生气,我自己就先怒火中烧了。

如今看来,我们主仆三人的脾气倒是如出一辙。

我拿着江寻蹊求亲时书写的誓言,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兴师问罪。

我尽情地倾诉自己的委屈,不全是因为江寻蹊违背誓言另找外室。

更让我恼怒的是,他们选在我五十大寿之际,把我置于高处,逼我不得不饮下女主阮新棠敬的妾室茶。

更让人心寒的是,江寻蹊居然将心思和城府用在我身上,全然不顾我的寿辰,挑众人齐聚的时候,逼迫我给外室一个名分。

我偏偏不会如他的愿。

最后阮新棠羞愧愤怒地跑开了,江寻蹊脸色铁青地甩袖而去。

好好的一场寿宴闹得不欢而散,看到这样的闹剧丑事,谁还有心思安稳地坐着吃饭呢?

菜肴还未上齐,宾客就走了大半,留下一片荒唐的狼藉,同时也把京城沸沸扬扬的坏名声带了出去。

人人都说我善妒,五十岁的老太婆了,竟然还和妙龄的娇妾争宠,完全不顾及丈夫的颜面。就连我的一双儿女都嫌弃我为老不尊,连带他们也跟着丢人。

江寻蹊的对手参奏他,说他对内宅管理不善,借此质疑他的能力,抨击他的品行。

那时我才明白,江寻蹊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事情众人皆知,只有我这个主母被知情者默契地瞒在鼓里。

府里上下,早就称呼阮新棠为姨娘、二太太了。

陛下下旨斥责,还专门赐给我一壶醋,皇后也指派了嬷嬷来教导我女德女训。

就连我已故的老父亲,也背负上了教女无方的骂名。

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,京城中的贵妇们都拿我当反面教材,纷纷主动为丈夫纳妾,以此显示自己的贤良淑德。

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,与整个世俗对抗。

我笨拙地进行宅斗,粗劣地设计陷害,毫不遮掩自己的嫉妒与恶毒。结果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和羞辱,最终因为心气郁结而亡。

我的灵堂前冷冷清清,白幡还未撤下,仅一墙之隔的小院却已红烛点燃。

我的一双儿女,逗弄着阮新棠历经几次生子才得到的女儿,恭贺父亲新婚之喜。

正想着,小女儿江蕊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。

“哎呀,母亲您怎么还在梳妆啊!有什么好打扮的,让客人们都等着急了!

“今天来的可都是京城中的千金小姐,要是怠慢了谁,谁能承担得起啊!”

她瞧见周嬷嬷手里拿着的契约,竟想伸手去抢。若不是周嬷嬷眼疾手快,那契约当场就被她“不小心”撕碎了。

江蕊反而不乐意了,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。

“您又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拿出来做什么?如今都五十岁的人了,再看这些东西不嫌肉麻吗?”

我神色平静,吩咐绾青擦去过于锋利的眉峰。

“怎么,你父亲也快五十岁的人了,他养外室整天卿卿我我搞得满城风雨就不肉麻?

“我不过是看看自己丈夫写下的承诺,你就这么大反应?”

江蕊顿时呆立在原地。

“您都知道了?”

我站起身来,比江蕊高出半个脑袋。哪怕她平日里骄纵任性,对着我甚至有些蛮横,此时也被我的气势所震慑。

“知道什么?知道你父亲今天就要带着外室过来,强迫我给她名分,把她抬进家门?

“知道你和他狼狈为奸,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当场撞见,从而成全他们这对野鸳鸯?”

原本是他们在我寿辰的时候挑衅,可要是我先发火,那就处于劣势了。

这样就容易被他们拿捏,这个来呵斥,那个来劝说,连哄带吓就能让我咽下这颗苦果。

他们计划得倒是周全,只是没料到我如此刚强,宁愿把事情闹得翻天覆地,也不肯让他们得逞。

江蕊被识破了心思,恼羞成怒:“母亲既然知道了,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?

“您这样隐而不发,难道就是为了看我们费尽心思忙乱的笑话吗?

“您可知道,您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,却让我们提心吊胆了多久?”

我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。

“放肆。

“谁允许你质问长辈的?”

江蕊长这么大,现在都已经出嫁为人妇了,这还是我第一次动手打她。

我很愧疚,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出征,在外雷厉风行,回到家就变成了十足的慈母。即便有时候生气,也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。

江蕊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,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,捂着被打的脸,眼神中充满怨恨。

“怪不得爹爹要把阮姨娘藏在外面,就连给个名分都要精心谋划,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爹爹这么多年都没有别的女人。

“外人都以为是什么神仙眷侣,却不知道其实是您嫉妒心太重,不让爹爹纳妾,连听都听不得!

“知道了真相,竟然还要迁怒于自己无辜的女儿,这是什么道理!”

我捏住她的下巴,力气很大,让她无法挣脱,只能直视我的眼睛。

“你父亲把人藏在外面,是因为他是个伪君子。

“他既想拥有美娇娘,又不想违背当初的誓言,于是绞尽脑汁,将过错都推到我头上,借此跨越道德的界限,掩盖他曾经许下的诺言,又能保住经营多年的名声和颜面。

“结果他摇身一变,成了你口中被善妒的妻子压抑多年的可怜之人。

“至于你,你真的无辜吗?

“你帮着另一个女人算计自己的亲生母亲,只为了讨好父亲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即将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我,如果走错一步,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?”

江蕊心思单纯,想不到那么多,可她那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父亲,不可能没考虑过最坏的结果。

可他还是纵容了。

也许前世发生的一切并非偶然,而是这段时间精心策划的呢?

即便经历了一世的生死,想到这里,仍然感觉心底发凉。

江蕊垂下眼睛,不肯看我。

“蕊儿,你费尽心思为阮新棠铺路,可有为我的寿辰花费过一点心思?”

她整个人心虚得站都站不稳,软绵绵地坐了下去。

我明白了。

一点都没有。

我抬腿要走,她却拉住了我的裙摆。

“阿母,您别为难阮姨娘了……”

她的声音满是苦涩:“这样对大家都好,您总不能期望一个男人一辈子只守着发妻过日子吧?”

我冷冷地说:“原本我打算拿着契约,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你父亲的虚伪面目,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。”

裙摆突然被拉紧,我一抖裙子,甩开了她。

“但今天是我的寿辰,原本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的时候,总不能让大家高兴而来,扫兴而归。

“所以我放弃这个念头了。”

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他们。

江寻蹊是只老狐狸,可我当年也是塞外赫赫有名的猎手,最擅长的就是猎狐。

我让周嬷嬷把契约好好收起来,整理好衣服,迈出房门的时候,江蕊高声喊道:“阿母!”

等我停下脚步,那声音低了下去:“生辰快乐,女儿向您祝贺……”

我径直走开。

“谢谢,但不需要。

“今天总会有人是真心来为我祝寿的。”

前世那对鸳鸯还未踏入厅堂,我便半路将人截住。

活了五十载,我从未涉足勾心斗角之事,也不懂如何应对,只晓得兵者之道在于先发制人,如此便能占据先机。

却没料到往来宾客所见皆是我主动寻衅的样子。

不明内里,不知真相,自是会同情弱势一方。

看到我这个蛮横且愤怒外露的主母,即便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,也会先少了几分同情之心。

今生我只需安坐于厅堂之上,耳边满是祝寿之词,眼前皆是笑脸相迎,贺礼仿若流水般被抬进来。

与爹爹同辈的叔伯身板硬朗,唤我丫头,家中添丁进口的晚辈们纷纷前来与我相认。

原来倘若无人搅扰,今日本应是我极为畅快的日子。

直至江蕊带着阮新棠来到我跟前,她眼神里带着讨好与哀求。

“阿母,这位是……”

她似乎不知该如何介绍阮新棠的身份,吞吞吐吐。

说到底,她最终还是站在了她父亲那一边。

反倒是阮新棠,挺直腰杆,不卑不亢地向我行礼。

“小女是翰林院阮修撰之女阮新棠,拜见江夫人,愿夫人寿辰吉祥,春光长驻。”

伯父家那位儿媳,年龄与我相仿,方才还提及家中孩子中了进士之事。

她本就性格豪爽,家中又颇有底气,听到这话扭头打量阮新棠。

“哟,你就是那个新晋修撰家的女儿呀。”

阮新棠既惊又疑:“这位夫人知晓家父?”

贵夫人冷冷一笑:“如雷贯耳呢。

“我家犬子乃新科传胪,原本与阮大人一同担任编修,自上任以来,恨不能把家搬到翰林院。

“近来状元郎高升外放,犬子在四位编修中考绩最优,上司打算禀报圣上,让他再进一步。

“谁知道这上奏的折子和令尊升官的调令一起被驳回,我倒想问问小姐,令尊有何特别之处,或者是不是走了什么捷径?

“也好给我那孩子解解惑,省得他整天在家闷闷不乐。”

她话音刚落,还未见江寻蹊其人,先听到他的声音。

“夫人这是何意,阮大人毕竟资历深厚些,也到了该晋升的时候了。

“年轻人多历练是好事,厚积薄发才能行得更远。”

贵夫人亦是将门出身,丝毫不惧文相。

呵呵一笑:“也是,都说是流水般的新进士,铁打的阮编修。年年二甲的都盼着阮大人告老还乡,好给年轻人腾地方。

“没想到阮大人大器晚成,竟然还有升迁之日。只怪我儿运气差,偏偏在人家女儿长大成人的时候登科。”

这一番话气得阮新棠脸颊绯红,泪光闪闪。

江寻蹊眼中闪过一丝不善的光芒,我却率先截断了他的话。

“罢了,左右不过是蕊儿的闺中好友,人也见过了,退下吧。”

阮新棠泪眼汪汪地看向江寻蹊,她双手护着小腹,面露窘色。

真是面容白皙娇美,身体柔弱纤细。

江寻蹊清了清嗓子:“夫人,这阮氏知书达礼,虽然是庶出,可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。

“不如将她抬入府中为贵妾。

“夫人意下如何?”

年轻人只听闻当年文相求娶将门虎女,这么多年独守一房,仅有我一人相伴。

众人皆称是神仙眷侣。

可是老一辈的人,大多亲眼目睹过二十多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。

为了让我走出闺房,江寻蹊让人搬来矮几,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对着上天起誓。

一只手发誓,一只手写字如龙飞凤舞,高声喊道:“此时此刻,两心相通永不相负;他日彼时,违背此誓者仕途断绝。”

我原本被一群闺中密友堵在屋里不让出去,一听这话顿时就着急了。

江寻蹊出身寒门,一路科举顺遂,深受圣上眷顾,怎能轻易用仕途发誓?

门出不去,我便一脚踹开窗户翻了出去。

恰好落入新郎怀中。

翩翩青年,身姿如松。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洒脱,将那张契书塞到我手里。

“誓言既出,诚心诚意,要是真有那么一天,凤姊尽管把这纸扔到我脸上,哪怕我已经登阁拜相也即刻辞官。”

就这样,他把我的人和心一并带回了家。

临死之际我还紧握着这张空头支票,只想质问当年的江寻蹊。

我分明是按照你所说的做的,你为何不守承诺?

年轻人只是觉得遗憾,仅仅是遗憾而已,并不觉得奇怪。

上了年纪的人,大多都在叹息,年少夫妻到最后,终究还是敌不过美貌佳人。

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
阮新棠充满感激地望着江寻蹊,他身形挺立,仿佛为她遮蔽风雨。

他就像掌控棋局之人,似乎布下了天罗地网,无论我如何选择,都会成为笼中之兽。

“都说娶妻求贤,纳妾重色,夫君既然看中了,我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。”

见到我果然如他所料,而且还是最理想的结果,哪怕是江寻蹊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得意。

阮新棠欢喜得如同天真少女:“我就知道夫人是个极好相处的,偏他不信,白白绕了这么大的圈子。”

我微微一笑:“既然早就互生情愫,就应该早点告诉我。

“我好请个好媒人去府上……

“替我儿下聘啊。”

眼前之人脸色变得僵硬:“夫人,您说替谁下聘?”

我拉着她的手,朝着众宾客笑道:“看这孩子,高兴得糊涂了不是?

“我仅有江睿一个儿子,你还想嫁给谁?

“我这儿子生性腼腆,跟我不亲近,连纳妾这种小事,竟然都要央求父亲开口。

“他不懂礼数,我怎能让你无媒无证就进入相府之门呢?

“你放心,虽说只是纳妾,但平常嫁娶该有的,相府一样都不会少你……

“必定让你风风光光地进门。”

既然瞒着我,那我就当作自己……什么都不清楚吧。

前世江寻蹊设计让我出丑,今日我就要让整个江家沦为笑柄。

江睿向来是个内敛的君子,如今火烧到自己身上,也顾不上是否失态了,瞪大双眼。

“母亲不可!阮姨娘是父亲的外室,是咱们家的二太太,您怎能乱点鸳鸯谱?”

众所周知的秘密,就这样,被他给捅破了。

他如此反应,我也很是吃惊。

“啊?可我明明听说,你对阮小姐诸多关照,连你妹妹都对她格外青睐,经常和她一起光顾胭脂铺……

“就连今日这头饰,也是你妹妹戴过的,我亲自到宝合斋定制的啊。”

众人也都迷糊了。

江寻蹊养外室虽然是众人皆知的事,但也只是耳闻。

江家这一双儿女与阮新棠走得极近,倒是罕见。

方才说话的贵夫人趁机补刀。

“我说呢,小文相身为从四品高官,与翰林院向来没什么交集,为何某天跑去和侍读学士论经,却故意刁难阮修撰,人家走后还狠狠斥责了他一顿。

“我儿子回来跟我说起的时候,还为阮修撰鸣不平呢,如此看来,倒是我儿子瞎操心了。”

原书中便是如此记载的。

阮新棠在家中受冷落,阮修撰次日便遭到上司的训斥;在外被刁难,嫡姐立马就被侯府夫人责罚。

文相的车马醒目,她与江寻蹊幽会之后,常常是江睿送她回家。

就连阮编修都以为自家女儿和江睿有情,以至于后来发现竟然是江寻蹊时,差点惊掉眼镜。

我生的这两个蠢笨子女都成了这对男女之间的工具。

这难道不算是所谓的爽点吗?

毕竟江寻蹊为阮新棠所做之事,都是极为隐蔽的暗中操作,绝大多数人都是道听途说,即使有目睹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们辩解。

现在有凭有据还有证人,倒是真让人怀疑传闻中的男主角到底是谁了。

连江寻蹊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。

高门大户之中,污秽之事难道还少吗?

众人的议论声并未有所遮掩。

“茶楼说书之人所讲的,不就是文相吗?要是小江大人的话,直接娶进家门不就得了,何必要作践人使其成为外室呢?”

“这谁能知道呢,就连夫人听到的传言说的也是自己儿子,说不定是那说书的为了博人眼球信口胡诌的,毕竟又没有明确说出是谁。”

“说书的还称她为本朝的红拂女呢,可风尘三侠是三个人呀,这不是刚好能对上吗?”

更有性格直爽之人冷笑着说:“这不就是父子共享一女吗?有什么稀奇的,什么不堪的事情我们没见过。”

江寻蹊仿佛突然察觉到,往昔相处之时,一向不近女色的江睿对这位外室女子态度极为体贴周到,相比之下,对自己的正妻都未曾这般细心。

他与阮新棠之间毕竟存在年龄差距。

一旦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,便会在心底逐渐生根发芽。

我睁眼说着假话:“看看,在场的各位有谁不觉得你们二人很般配呢?而且也没有人反对呀,你还推脱什么呢?”

我话头一转又说道:“趁着我过生日的时候引见给我,增添些许喜庆也是应该的;如果是你父亲,又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给我添堵呢?

“我可告诉你,我们魏家的男子敢作敢当,你要是招惹了人家又不想负责的话,可别怪我不顾及母子情谊。”

江睿自觉说错了话,不敢轻易开口,只等着父亲表态,然而对方却一直没有说话。

眼瞅着这顶帽子就要硬生生地扣到自己头上了,他心一横便自行开始澄清。

“我和阮小姐是清清白白的,天地可以作证!

“其他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,母亲不要乱点鸳鸯谱,以免耽误了真正的有情人。”

众人朝着江寻蹊看过去,阮新棠那双美丽的眼睛,正好瞧见他眼神中带着审视,目光闪烁不定。

她十分聪慧,一下子就明白对方不肯开口的缘由了。

内心犹如遭受凌迟之痛,她那柔弱的身躯却凄凉地跪了下去:“是我倾慕相爷,强行高攀,您不要为难小江大人了。

“是我太蠢了,居然妄图以自己卑微的身姿去依靠参天松柏,不如就此离开,削发为尼,倒也落得个清白。”

她这一跪,似乎是想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。

两位男子心中皆是猛地一颤。

江寻蹊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,走上前去将她扶起。

“你身体虚弱,不要总是轻易下跪。”

他紧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,向众人宣告。

“阮氏,乃是我的妾室,是江睿和江蕊的庶母,孩子们敬重喜爱她,哪里是几句流言蜚语就能诋毁得了的呢?

“夫人不要偏听偏信,以免破坏家庭和睦。”

我本来想着,迫使他们咽下父亲的妾室被儿子迎娶这种苦果,就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可他宁可让自己名声受损,也要给她一个名分。

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。

事已至此,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。

今天我和他,必定要有一人声名扫地。

而这个人,必然会是他。

我却一改往日火爆的脾气,很好地扮演起主母应有的贤良品德。

“相爷怎么也不和我通个气儿呢,妹妹来了,总要让我有所准备才行呀,这样也不至于闹得如此难堪。

“偷偷摸摸地就把人带到我面前,我态度冷淡些,就好像是故意刁难人家似的。

“因为无知而产生误会,又在不知不觉间造成诋毁,说来说去都是我的过错。

“按道理说妾室入门,在相府也是件大事,应该摆上几桌酒席庆祝一下,只是相爷身为男子,心思不够细腻,我正在过生日就把妹妹领回来了,这让我该如何迎接才好呢?”

这番话虽然暗藏锋芒,但却显得极为端庄谦逊。

哪怕是在场最为注重礼仪的老儒生,也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
“总之都是喜事,不如这样吧,今天这几桌简单的酒席,就用来给相爷和妹妹庆祝吧。

“反正生日每年都会过,而对于女子来说,终身大事却是非常重要的。

“要是敷衍了事,一进门就受委屈,亲戚们都看着呢,免不了会指责我不配做江家的当家主母。

“只希望妹妹不要嫌弃我生日宴的场面太过老气。”

阮新棠明显变得兴奋起来,她虽然给江寻蹊当了两年外室,但是对外的身份依旧只是六品小官员家的庶女,今天能够来参加宴会还是江寻蹊特意给她送的请帖。

一路走来,周围都是达官显贵。

我年轻时候的闺蜜们,如今个个都被封为诰命夫人,家族上下三代都显赫无比。

叔伯们早就位居公侯之位,许久不露面了,而我的父亲已经去世,他们便以我娘家人的身份前来参加。

就算是公主出嫁、皇子娶妻,也未必能把这些人全都请来。

如果真的变成庆祝她入府,那将是多么大的荣耀啊。

然而来客们却都纷纷变了脸色。

以他们这样的身份,来参加文相纳妾的宴席,为其抬高身价,简直是自降身份。

就算他们愿意坐下来,江寻蹊也不敢接受。

所以尽管心中不悦,对这一对惹人厌烦的男女感到厌恶,可脚下却没有挪动。

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,谁还看不出来江寻蹊的打算呢?

自己没本事,把外室养了两年都不敢娶回府中,竟然在自己发妻的整寿宴上,利用宾客来逼迫妻子接纳外室。

这分明是觉得发妻没了娘家撑腰就想拿捏她呀。

他们反倒被算计进去了,成了欺负人的坏人。

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人,说不定还真有把寿宴变成婚礼的想法呢。

江寻蹊还不至于得意忘形到会应允此事,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异常,每一步都与他的计划背道而驰。

拖延下去容易发生变故,还是尽早结束为好。

而这一切的变化,都是因我而起。

他的目光仿佛实质般,如同一条阴冷的蛇从脚踝处向上攀爬,爬到咽喉处时,便开始缓缓收紧,像是要慢慢地置人于死地。

前世他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害死我,可是如今知道有蛇要害我,我还会害怕吗?

在塞外被我一脚踩死七寸的蛇不计其数,江寻蹊就是下一条。

“那就这么定了,妾身这就退到后堂去,等宴席结束了再来给我敬茶也是一样的。”

我一转身,大半的人都跟着我站了起来。

“请帖上写的是来给魏夫人祝寿的,现在这是什么宴呀?也没有下帖子,我们这样不请自来岂不是很不礼貌?”

“都回去吧,就当今天是辟谷了。”

阮新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江寻蹊也没想到自己的面子竟然如此不值钱。

竟然连片刻都留不住人。

“诸位且慢!我和阮氏,只不过是纳妾罢了,私下里已经摆了两桌酒,算是完成了礼节。

“今天带她过来,原本只是想让夫人悄悄见一见然后安排入府就行了,并没有想要喧宾夺主,打扰各位的兴致。

“是我考虑不周全,只想着夫人一贯贤良淑德,没有提前告知,才导致出现这样的混乱局面,是我的过错。”

他走到我面前赔罪:“还请夫人不要怪罪,为夫不是有意欺骗您的。

“阮氏年纪尚小,喜爱玩乐,不喜欢被规矩束缚,所以就让她自由了几年。

“现在长大了成为淑女了,才带她来拜见夫人,敬茶入府。”

他自认为多年的夫妻关系,当然清楚怎样说话最能刺痛我。

等我发火、翻脸,暴露出受伤的脆弱模样,他就能揪住我的错处,把我狠狠地踩在脚下。

我却笑了起来,嗔怪着说:“早点说呀,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呢。

“都说宰相度量大,相爷怎么如此小气呢,难道以为我会不同意吗?”

我的声音清冷,不带丝毫感情:“只不过是纳妾而已,我又不是刚结婚的新娘子,何必吃这种醋呢。”

江寻蹊心中一堵,看到我坐下后,招呼仆人上茶,让阮新棠敬茶,居然真的是……

一点都不在意。

他又在意起来了。

明明想要我大发醋意好借机陷害我。

此刻却责怪我不吃醋,不乖乖掉进他设下的陷阱。

这时阮新棠跪下敬茶,不经意地露出自己手腕上的镯子。

“姐姐请用茶。”

前世她也是这样在我眼前晃动着这只镯子,就像是在火上浇油一般,所以我当时才会那么失态。

如今即便过程不一样,她还是做出了相同的举动。

我怎么能让她白白表演呢?于是很识趣地问道。

“你这镯子,怎么看起来和老夫人手上的那么像呢?”

江寻蹊顿时感觉不妙,想要阻拦,可是阮新棠已经摇晃着镯子开口了。

“这正是老夫人赏赐的呢,相爷去年到西北打仗受了伤,老夫人见我悉心照料,才把这个送给我。

“长者赏赐不敢推辞,夫人要是喜欢的话,我当然乐意转赠,不过得先问问老夫人。”

我接过茶,并没有喝,放在一旁后,起身行礼。

“还请相爷赐我一纸休书吧。”

绾青捧着的茶壶茶碗掉到地上,惊叫道:“这可是江家的传家之物啊,只传给嫡长媳的,老夫人这么做,把我们夫人置于何地呀?”

周嬷嬷更是扑到江寻蹊脚下,放声大哭:“我们娘子嫁进江家三十年,为相爷生儿育女,尽心尽力侍奉老夫人,不知道这触犯了七出里的哪一条呢?竟然让老夫人宁可把传家宝给外室,也不愿意承认我们娘子?

“难道是看着我们魏家没人了,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娘子赶走吗?”

提到魏家无人,父亲的战友们已经满脸愤怒。

最先开口斥责的,却不是他们,而是先帝时期的老太傅。

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,就算是拿着拐杖敲打江寻蹊的脑袋,他也得忍着,此时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。

“胡闹!荒唐至极!你身为文相,是天下文人的楷模,背地里竟然如此乱来!

“你竟敢妻妾不分,违背礼法!”

本朝律法规定:妻子尚在,却将妾室当作正妻对待的,杖责九十,并且要改正。

判决的依据便是“行为不可纠正,礼法不可逾越”。

有这样的行为,可以被辩解为宠妾灭妻,这仅仅属于道德层面的问题。

但是如果采用了娶妻的仪式典章,有证据表明是以妾为妻,那就上升到礼法问题,就可以被追究责任判定罪行。

这才是真正能够威胁到江寻蹊名声的事情。

那本书里详细描述了江寻蹊对阮新棠是多么的特殊。

迎接外室时按照娶妻的礼仪来办,不过都是关起门来自成一套。

而这只镯子就是确凿的证据。

传家宝的传承,代表着一个家族的正统地位。

却早早地被传给了外室,家族秩序大乱,这才让把礼法奉若神明的老太傅如此生气。

婆母一直嫌弃我比江寻蹊大五岁,而且我是武将出身,不能在仕途上帮扶他。

生下一儿一女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育,所以她更不肯把传家玉镯给我。

阮新棠进府之后,凭借着这个东西,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正室夫人看待。

我空有妻子的名分,而府中的权力和地位,却越来越偏向她。

这让人怎能不怨恨,又怎能不发疯呢?

江寻蹊遭到众人围攻,从原本打算纳妾变成了被迫休妻,这下我的叔伯婶姨们就更有理由来插上一手了。

站在面前的阮新棠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。

也不管是真是假,她就这么捂着心口晕了过去。

这一招倒是机灵,能让江寻蹊借此机会脱身。

哼,可这得看我答不答应了。

江寻蹊正要抱起阮新棠离开,大声喊道:“宣府医!”

周嬷嬷却敏捷地起身,一下子把他撞出去老远,说道:“男女有别,阮小姐还没进府呢,还是老身来吧。”

“阮小姐这身体也太娇弱了,就跪了这么一下居然就晕了,恐怕以后生育子嗣都会成问题。”

“老身年轻时可是军中女医,让老身来看看这到底是啥毛病,也好尽早医治。”

她一边把脉一边嘟囔:“脉象像滚珠一样,这是有喜了呀!都四个多月了……”

周嬷嬷手脚麻利,声音又大,江寻蹊就算想做什么也都来不及了。

她把人往江寻蹊怀里一塞:“抱走吧,是老身多事了,还以为相爷有多疼爱阮小姐呢,原来都已经亲密过了,还怀上了孩子。”

她还不停地唠叨着:“也好意思整天说什么淑女,相爷可真是脸皮够厚的……”

最后,就算是脸皮厚如江寻蹊,也被这一顿操作气得晕了过去,当然也不排除刚刚被撞得太重的缘故。

周嬷嬷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阮新棠,任由江寻蹊直挺挺地倒下去,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,嘴里依旧唠唠叨叨的。

“相爷怎么也晕了呢?看来相爷才是真的该让人看看了。”

“这身体太弱了,恐怕不利于生育子嗣啊,怪不得我们夫人这么多年才生了两个……”

台上还在唱着戏曲呢,京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在这里也比不上相府这出大戏,现场众人交头接耳,就像养鸭场一样吵闹。

姨婶姐妹们都在开导安慰着我,叔伯兄弟们则向江家的族老们讨要说法。

江寻蹊的对头们更是恨不能马上就离席回去写弹劾的奏折呢。

痛打落水狗这种事,关键就在一个“快”字。

要是动作慢了,就怕相同内容的奏折太多,没法排在前面,到时候皇上看烦了就不会重视了。

正在发愁找什么理由弹劾呢,这些人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,上菜的丫鬟端着餐盘过来了。

餐盘下的小碗下压着空白的奏折。

丫鬟笑容甜美:“我们夫人可是最公正无私的。”

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:“夫人大义!”

大义灭亲,怎么能不算大义呢?

江寻蹊醒过来的时候,宴席已经结束了,他竟然直接把阮新棠接到了主院,而且以后也打算一直这样。

长此以往,还有谁会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呢?

前世的镯子,今生的主院,这种潜移默化却又很明显的权力转移,就像在人脑子里慢慢拉紧的一根弦。

以后只要稍微一触怒我,我就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发脾气。

别人不知道原因,更无法感受到我的喜怒无常,那不就觉得我是个疯婆子吗?

好细致的手段,好狠毒的攻心之计啊。

绾青研磨着墨汁,周嬷嬷把我的官服拿出来熨烫平整。

有一封信从皇宫里面传出来,询问魏家有没有精通兵法的后人,或者能否举荐能带兵打仗的将领。

原本以为不过是一场闹剧,加上几封奏折,就能让帝后讨厌我,然后给我很重的惩罚。

实际上,闹剧只是表面,这封信才是背后的关键所在。

先帝驾崩之后,新帝登基,为了收回兵权,试探臣子的忠心,曾经安排过一场狩猎活动。

故意把我父亲叫到跟前,然后放出猛兽。

我父亲为了救驾,六十多岁还与猛兽搏斗,虽然把猛兽杀死了,但自己也受了重伤,被抬回来的时候内脏都破裂了,吐血不止。

他早就看穿了一切,临死之前再三叮嘱我,不许我参与朝政,更不能因为怨恨皇上而报复。

怨恨总有尽头,而爱是无尽的。

他只希望我和我的孩子能够平安无事,一生富贵。

为此,他已经全力扶持江寻蹊很多年了,把他推到了一品大员的位置,以为经过这十几年的时间能够看清一个人的心,江寻蹊能庇护我度过余生。

可惜啊,人心是最难捉摸,也是最容易改变的东西。

新帝刚登基的时候天下太平,如今过了将近二十年,边境的敌人换了新的首领,正虎视眈眈。

他安逸享乐了二十年,重视文官轻视武将,还以为自己仍然像当年兵力强盛时一样是天下之主呢。

如今突然知道有强敌侵犯边境,这才想起魏家来了。

我的一双儿女小时候,我还经常督促他们练武,但是七岁之后江寻蹊就教他们读书识字了。

他们生长在富贵环境中,早就嫌练武辛苦了,最后我也拗不过他们,只能随他们去了。

现在除了我之外,魏家再也没有练武的后人了。

皇帝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的猜忌是错误的,更不能接受希望落空,于是就恼羞成怒,趁机对我发难。

要不然,一场闹剧、几封奏折怎么可能动摇得了有魏家功勋庇护的我呢?

现在我在奏折上写道:【哪里去找只会纸上谈兵的愣头青?眼前就有曾经率领三军作战而百战百胜的人。】

这就是自我推荐了。

父亲,请原谅我不能按您的意愿行事。

我宁愿战死沙场,也不想被困在这狭小的地方,像作茧自缚一样死去。

天上还零零星星地挂着几颗星星,我穿着官服出门,府里已经十分明亮了。

江寻蹊每次上早朝的时候都是这样一番情景。

我的一双儿女和家里的亲眷总是会在府门口送行。

只是今天多了个阮新棠,两人情意绵绵、难舍难分。

江寻蹊擦掉那张小脸上的泪水:“刚刚让你睡觉你不睡,现在又困了,眼泪直往下掉,倒像是有人欺负你了似的。”

怀里的小人睡眼惺忪:“这是我进府之后第一次送你上朝,可不能不来,免得别人觉得我恃宠而骄。”

“我愿意宠着你,你尽管撒娇就好,谁要是瞎说话,就割了谁的舌头。”

他要是不这么霸道地宣言还好,一说这话就激起了周嬷嬷的逆反心理。

“相爷现在真是发达了,连名声都不要了,礼法也不顾了。”

“昨天那九十杖的事看在您晕过去的份上就不说了,现在又想虐待良家丫鬟了。”

“还真是铁了心要当无法无天的人了?”

江家以前贫穷后来才富贵起来的,本来就没有家生子,府里大部分下人都是良家出身。

要是打伤、打死或者打残良家丫鬟,那是要受到惩罚的。

要是平时,周嬷嬷可能还会注意一下分寸,可一想到我即将要做的事,她就完全不管不顾了。

“放肆!夫人平时就是这么管教身边的人的吗?”

“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有管理内宅的能力呢?既然如此,以后就把管家的令牌交给阮氏掌管。”

“夫人辛苦这么多年了,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。”

阮新棠温柔地笑着说:“妾身虽然出身低微,但也略懂一些管家的方法,姐姐放心……”

“给她吧。”

她那些自谦又自傲还想恶心我的话一下子都卡在喉咙里了。

他们两个人都不相信我会这么爽快地放手。

直到周嬷嬷真的解下腰牌,厌恶地扔到他们面前。

江寻蹊闷闷地说:“你能想通就好,夫妻多年,昨天的事就这么算了。”

“难得你今天来送我一次,外面露水重,早点回去休息吧。知道我晕倒了,陛下今天已经派车马来接我了,不好让太监等太久……”

他今天能说出“这事就这么算了”这种话,是因为看到了宫里来的车马,还以为皇帝认可他的做法。

是特意来给他透露消息的呢。

只可惜……

下一刻那个太监谄媚地跑到我跟前:“将军好早,现在离上朝的时间还早呢。”

“如今皇宫里面改革了很多制度,陛下担心您多年没上朝,对道路情况不熟悉,特意派车马来接您。”

“又担心夜里路不好走,让禁军拿着灯在前面开路,您看您是坐车还是骑马?”

我翻身骑上马,一身挂满珠玉的女官朝服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,梳着巾帼髻,包着锦布。

这是三四十年前先皇后制定的女官制度和官服样式,江寻蹊早就忘记是什么样子了。

如今在灯火的映照下,才发现这件衣服的肩膀上绣着代表一品武官的麒麟,和他胸前绣的仙鹤是同一个体系的。

我高高在上地看着他,江寻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
“相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,今天还是请假不上朝比较好。”

江寻蹊甩了一下袖子转身:“用不着夫人操心,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皇上面前告状呢?”

我适可而止,不再多说,骑马离开了。

我好心提醒,他气死了也是活该。

反正今天不管是谁弹劾江寻蹊,我都会去帮一把的。

朝堂之上,已有十数年未曾出现女官的身影了。

我站在武官队列的首位,文官们满脸不忿,而武官们则默默不语。那些文官以为我也是来向皇上告状的,即便如此,他们依旧一脸轻蔑之色。

今日虽有不少人打算参奏江寻蹊德行有失,但他们可以肆意攻讦,这不过是政治斗争罢了。而我却不可以倾诉自己的冤屈,因为那样会有损江寻蹊在外的面子,这可不符合妇德。

本来应该会有很多人弹劾江寻蹊的,但此时此刻却都沉默了。我回首望去,看到武官们不是我的兄弟就是子侄,很明显,十几年来都未曾注入新鲜血液。

直至穹顶之上那高傲的皇帝说出强兵侵犯边境的消息,方才因我的出现而团结一致的文官们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。

皇帝询问是否有能够领兵前往戍边之人,朝堂之上再次鸦雀无声。多年前的一场清洗,致使武将世家变得小心翼翼,许多后代仅仅是承袭爵位,平日里连拿块豆腐的力气都没有,更别提上阵杀敌了。

我向前走出队列,深深一拜说道:“微臣愿意前往,请陛下赐予官职和虎符,臣三个月后便可领兵戍边。”

刚才寂静无声的朝堂瞬间又喧闹起来,就像懒驴一样,踢一脚才懂得叫唤。

江寻蹊立刻站了出来:“夫人,你这是何苦呢?”

“倘若你因为昨日之事怨恨为夫,那为夫在此向你认错,我会把阮氏休回娘家,从此改过自新!”

“你何必如此自轻自贱?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岂不是要让我痛苦一辈子?”

“内人多年未曾操持枪棒,技艺难免生疏,难当此等大任,刚刚只是一时情急,还望陛下千万不要当真。”

我眼睛直视前方。正前方乃是皇帝座位下阶梯旁蹲守着的瑞兽,由黄铜铸造而成,重达数百斤。

“还请陛下允许微臣自我证明。”

皇帝自然没有异议,江寻蹊今日只顾及自家私事恩怨,一点儿都不体谅他的难处。如今自然不会偏袒昔日的宠臣,他也想看看,我到底有没有能力领兵打仗。

我向前走了两步,一只手伸进瑞兽口中,一运气,数百斤的黄铜瑞兽就被我单手举了起来。这样的力气,莫说是领兵,做一名大将都是绰绰有余的。

我把瑞兽放回原处,一点声响都没有,只是……

“陛下恕罪,微臣把这瑞兽的脑袋捏变形了。”

一时间,周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。

“文相难道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推荐吗?否则微臣愿退位让贤。”

江寻蹊顿时语塞,这个时候举荐他人,可不是在提拔,而是在结仇了。

皇帝开口说道:“好了,文相若是没有合适的人举荐,那就退下吧,不要因为私人恩怨而误了公事。”

江寻蹊使了几个眼色,就有拥护他的人站出来说话了。

“丈夫担任丞相,妻子成为将领,一文一武还都身居高位,这样一来,朝堂岂不是成了他们两家的天下?”

“如此权势过大,有结党营私的嫌疑,请陛下慎重考虑啊!”

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
皇帝也沉思道:“自古以来确实未曾听闻夫妻共同在朝堂为官的先例。”

江寻蹊赶忙伏地求饶:“夫人,你还是告我的状吧,只要能让你回心转意,不管陛下如何惩处我,我都心甘情愿接受。”

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,仿佛一定会妥协的人是我。

而我从袖中抽出一张纸,跪下来呈给皇帝,并且运用两分内力将声音传遍朝堂每个角落。

“微臣愿意休夫以报效国家!”

“从此与江家划清一切界限,微臣愿立下军令状,不打败戎狄绝不回京!”

不是夫妻了,不就能在朝堂一同为官了嘛。这并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。

皇帝亲自在休夫文书上盖上印玺,判决我们强制离婚,以后就算想要复婚,那也是违抗圣旨的行为。

江寻蹊就算心中有怨言也只能忍着。他是绝不可能为了妻子和婚姻而舍弃自己的仕途,做出辞官这种傻事的。

他只是觉得,从昨天开始,所有的事情就脱离了他的掌控。以至于有些东西,他再也无法掌握了。

他预想过我会愤怒、会反抗,甚至会报复。但唯独没有想到,我会直接来个釜底抽薪。

原来昨日最初的妥协,竟是为了今日的彻底脱身。

可是,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。

皇帝放声大笑起来,居然走下龙椅,亲自前来搀扶我。

刹那间,百官纷纷跪拜,唯有我和皇帝站着。

“魏家妹子起来吧,先帝曾将你视为义女,那你自然就是朕的义妹,现在朕封你为郡主……”

我单膝下跪:“陛下的恩情太重了。只是此次前往戍边,如果封微臣为郡主,既不是官职也不是爵位,恐怕军士们不会服气,敌军将领也会轻视微臣,若是偶尔打了败仗,说不定还会玷污皇家的名声。”

“如今微臣既然已经休夫,自然隶属于魏家,请陛下恩准微臣承袭爵位。”

我父亲去世时是国公,现在我要是承袭爵位,便是侯爵。

皇帝略作思考便应允了,毕竟魏家只剩下我一个女子,就算承袭爵位,也会在我这里断绝。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?

从这一刻起,我不再是从前的我,而是一位侯爵。

站在这里,众人再也不敢用片刻之前的眼光看我。

等到皇帝重新坐回龙椅,今日针对江寻蹊的围剿才真正拉开帷幕。

因为我不再是江寻蹊的妻子,而是站在武官首位的侯爵。

“微臣参奏文相,家中妻妾关系混乱,明知律法却故意触犯,恳请陛下按照律法处罚!”

“微臣参奏文相,绯闻传闻都被编写成书,堂堂一国文相,风流韵事竟然被改编成话本在大街小巷流传!官职是陛下赏赐的,如此不爱惜官场声誉之人,怎能担当文人的榜样?”

附和之人众多。

以前江寻蹊带着阮新棠去见同僚的时候,对方要么友善地打趣,要么是听到风声的人调侃几句。这样的风流韵事对于他而言是一种美名,文人们更是将他们比作本朝的红拂夜奔。

红拂夜奔的故事流传许久,要是能与之相提并论,对他身后的名声有益。

没料到这些人翻脸就不认人,转眼间就将这些事变成攻击他的借口,成为他品德有亏的把柄。

甚至还有人弹劾阮新棠,身为官宦人家的女子,没有媒妁之言、聘礼之约就做了他的外室,这属于淫奔之举,现在还堂而皇之地进入相府,带坏社会风气。就连站在最末尾的阮修撰也遭到了弹劾。

本来昨天就陆陆续续有奏折送进宫里,堆积在皇帝的案桌上如同雪花般,已经够让人头疼了。

原本在这些事情当中,除了妻妾关系失序之外,其余的都算不上什么大事,为官之人私下里哪个是干干净净的?皇帝心里很清楚。

只是闹到朝堂之上才发觉,竟然有这么多人弹劾江寻蹊,可见这位文相在朝中树敌极多,以至于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都被放大用来当作弹劾他的理由。

这实在是让人感到羞愧,也许皇帝应该重新审视江寻蹊了。

况且我还站在朝堂之上,是他目前唯一的指望,不好雷声大雨点小地处理此事。

于是皇帝狠狠地斥责了江寻蹊一番,让他去刑部接受违反妻妾秩序之罪的板子。

只不过是象征性地打九板,毕竟他是皇帝的重臣,处罚过重的话,损害的也是皇帝自己的颜面。

本以为事情就要到此为止了,但是我却在这个时候弹劾江寻蹊私自调兵之罪。

“那晚调兵动静闹得很大,京营都难以镇压,又不方便向文相讨要说法,微臣身上还挂着将军的闲职,只好趁着这次微臣生辰,送上拜帖顺便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理。”

“此事关系重大,微臣也不知所措了。”

“只是念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,还请陛下从轻发落,毕竟……”

江寻蹊的脸色,一点一点变得煞白。

“文相不过是为了红颜大怒,又不是干什么谋逆、叛乱的勾当。”

经过皇帝查证,江寻蹊大半夜带着一营士兵,马蹄声震天动地,还拿着令牌让人打开城门,仅仅是为了去追回带球跑的外室。

这简直就是公然蔑视皇权。

“真是胆大妄为!太过放肆了!”

江寻蹊被廷杖不到二十板就痛得昏了过去。

皇帝正在气头上,吩咐把剩下的板子记着,等他醒了接着打。

我和被打得鲜血淋漓的江寻蹊一起回到相府。

老夫人呼天抢地地扑了上去。

“我可怜的孩子!”

阮新棠泪眼汪汪地抚摸着江寻蹊苍白的脸庞嘴唇。

江睿和江蕊站在一旁,一个紧紧握拳,一个捂着嘴巴。

想来他们一定以为是我今天狠狠告状才导致这样的结果。

“母亲难道只会仗势欺人吗?仗着自己出身尊贵,背后有世家撑腰,就可以这样欺负自己的丈夫吗?”

“昨天家丑外扬也就罢了,今天还告父亲的黑状,害他被打成这样!”

江睿愤怒到了极点,从昨天开始他就憋了一肚子气,只是好不容易置身事外,不敢多言。今天借着老夫人回来,便觉得有人能为自己撑腰了。

“父亲可是位至宰辅啊!您何必如此苦苦相逼!”

江蕊在后面拉都拉不住,想到江睿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状况,她转过头紧闭双眼不敢再看。

下一刻,耳光声如鞭炮般炸响。

擅长文人六艺方面并不出色的江睿直接被扇飞出去。

直到他狼狈地趴在门槛上的那一刻,都还没搞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到这儿了。

“只打了江蕊,差点忘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家伙。”

“你们是双胞胎,从小就要求我不能偏心,你妹妹有的东西,我必然也会给你补上。”

被提到的江蕊瑟瑟发抖,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心里暗自嘀咕,还是有区别的,母亲还是更心疼我一些。

赔了儿子又折了孙子的老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:“啊——”

“你这个贱妇人!三从四德都学到哪里去了?竟然狂妄到我面前来!”

“今天要是不让你把家法都受一遍,明天我就去敲登闻鼓!把你戴上枷锁投入监狱!”

我眼神一冷,想起江家厚厚的家规,大半本都是各种各样的刑罚。

针对女子的刑罚更是严苛到了极点。

又是拧胸,又是刺指甲,又是扒光衣服用尺子打。

一套刑罚下来,不等把受刑的女子浸猪笼,估计她自己就跳河了。

我看到她一只手朝着我的脸打来,手指弯曲着,这一下恐怕是要毁我的容。

我只往后退了一步,她就浑身使不上劲,整个人像是拧在一起的麻花一样摔倒在地。

她干瘦的手抓不住力量,竟然打到了自己的脸上。

这下子更是发出杀猪般的惨叫。

“你这是在找死!快去报官!来人啊,快去报官,这个贱妇人竟敢殴打婆婆了!”

“把她送到衙门去滚钉板!”

这些年来,朝廷越发重视孝道,公婆饿了、渴了或者生病不侍奉都要挨板子。

有些贫困人家因为公婆想吃肉而装病,导致家中卖儿卖女,男的做苦力女的当妓女的情况屡见不鲜。

这老太婆没少想借着这个机会折磨我,只是一直找不到把柄,还因为操作不当吃了不少苦头,所以后来才躲着我。

现在让她抓住了机会,肯定要好好过一把压制多年的婆婆瘾,哪怕她当媳妇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苛刻的律法。

只可惜啊。

我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媳了。

我正打算拿出那张盖了玉玺的休夫文书时,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呵斥。

“竟敢行刺冠雀侯,把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妇人拖到天牢,按照行刺侯爵的罪名论处。”

我头也不回,摆弄着袖口的珍珠。

“我自己难道应付不来吗?还用得着你这个老家伙来教我做事?”

自己的靠山一个个倒下,阮新棠似乎终于找到能够制衡我的人了。

“姐姐,你怎么能辱骂惠淑公主呢?我知道你讨厌我、怨恨相爷,但也不应该因此把整个相府都拖下水啊!”

她又跪下来行礼:“公主要处罚就处罚我吧,是我惹姐姐生气了,才让她对您出言不逊的,和其他人无关,还请公主不要牵连相府的其他人……”

江蕊真恨自己今天的手为什么不能变长,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哪吒那样长出八只手把所有人的嘴都捂住!

她第一次对阮新棠疾言厉色。

“就你多嘴!想挨打就自己到阿母面前凑!”

“公主还没说话呢!你就代替我们认罪了!”

也难怪阮新棠没有眼力见,这位惠淑公主确实名声不好,和她的封号一点都不相符。

曾经有朝臣弹劾她放荡不羁,请求皇帝把她送到寺庙当尼姑,她就把那位大臣全家的男性都阉割了,送去当和尚。

这下好了,那家可真是清净到了极致。

因此京城中多了一座阉人庙,香火还很旺盛,大多是女子前去烧香拜佛,反倒成了一座难得的干净庙宇。

每个人都对此很满意。

皇帝也拿她没办法,谏官想要死谏都不行。

谁让先帝和先皇后给了她好几箱免死金牌呢,就算把朝臣都阉割完,她的那些金牌都用不完。

从此以后,再也没有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。

熟悉的香气缭绕,就像冰雪天盛开了夏荷。

“本公主今天心情不错,本来不想和这个多嘴的人计较。”

“不过既然你都认罪了,我也不好不处罚。”

“那你也去天牢呆着吧。”

我回头说道:“她怀有身孕。”

李霜天一脸无辜地说:“那给她安排个双人间?”

我想了一会儿:“那样太宽敞了,不如让江寻蹊也去陪她。”

“他们新婚燕尔的,肯定如胶似漆,主动去天牢照顾美妾也是人之常情,陛下肯定能理解的。”

我扫了一眼江睿和江蕊,一个被抽打得晕头转向像只呆头鹅,一个缩着脑袋装鹌鹑。

算了,牢里也算是凑齐了一家三口外加祖孙三代了。

我和李霜天相视一笑。

多年的隔阂在一瞬间消失不见,仿佛我们从未有过嫌隙。

“公主可真会挑时间,我生辰过了您才大驾光临。”

李霜天挥挥手,一群人冲进相府开始搬东西。

“听说你休夫是件喜事,这不是派人来帮你搬嫁妆嘛。”

她一甩,长长的卷轴拖到地上还叠了好几层褶皱。

“你这嫁妆单子我都带来了,等会儿搬一件就划掉一个,少一件就赔十个。”

原本被拖到天牢吓得说不出话的老夫人不知从哪来的勇气,挣脱两边挟持她的人,横在相府门口。

“不许搬!公主又怎样?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!”

“今天谁敢动相府的一草一木,我就撞死在这里!你们还敢草菅人命,强抢不成?”

相府的人做事一贯是先威胁、再敲打、最后才动手。

如今撞到李霜天这个混世魔王头上……

只能说她挑得好。

“哎呀!别人就是随口一说,居然真有人相信?那我投胎用尽的运气算什么?”

“要撞就快点撞,那个谁,找个仵作再抬副棺材来。”

“争取这边一死,那边马上就能验尸入殓装盒抬走,今天就把你的丧事办了,往土里一埋,世上就少一个祸害。”

李霜天命令人把她绑在椅子上,放在相府门口,每抬出一箱东西,就在她面前清点并大声报数,仔仔细细地展示。

看着进入相府就等同于进了自己口袋的金银财宝被往外拿,她简直比被剜了心还难受。

她想闭上眼睛不看,却有专人撑开她的眼皮。

她心痛得几乎要昏过去,有大夫守在旁边拿着粗钝的银针扎她的人中。

前世我无数次被她以孝道来压迫,她认定阮新棠才是她的正经儿媳,却要我履行做儿媳的责任。

那时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事事周到的魏凤鸣了,只把那对男女当成此生的敌人,却忽略了身旁的心怀鬼胎之人。

她搜集了我不少把柄,整天对我敲打恐吓。

虽然叔伯们经常让婶母伯母们来看我,她不敢对我使用家法中太狠毒的手段,但暗中折磨我的惩罚可一点都不少。

最常让我去跪祠堂,外人都说她心地善良,只罚我忏悔,不会让我身体受苦。

却不知道我跪的那个垫子里面,掺杂着细碎的鹅卵石。

又冷又硬,刚跪上去还能忍受,随着棉花被压实,石头就开始硌人,不到一刻钟就会淤青,跪久了更是肉里化脓腐烂,外人还说我矫情。

若非如此,那佛口蛇心的老妪,便要把证据递到衙门去,罪连三代,让我父亲的坟从帝荫下的陪葬陵寝迁到乡野之处。

现今想来,这般简陋的网,怎就困住我了呢?我再糊涂,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拿捏住啊。我暂且压住心中的疑惑,与李霜天一道回家。

“这不是回我家的路……”

我俩年纪相仿,她也五十岁了,容颜和当年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子相比,并无太大变化,只是更为沉稳,气场也更内敛了。

“如今凤姊贵为冠雀侯,自然要有自己的府宅了,我已经把七皇子的王府夺过来给你了,才刚建成,正等着主人入住呢。”

七皇子是她的侄子,被封为郡王,正要出宫建府,如今这府才建了一半就被抢了,他可真是赶上倒霉的时候了。

“冠雀侯?”

“这是我给你求来的封号,好听吧?凤姊一旦上朝,满朝文武就都成了不敢吭声的麻雀了。

‘不敢高声语,且听凤凰鸣。’

你当然是百鸟之首了。”

动作还真是够迅速的,我刚出宫门,她就给我求来了府邸和封号。皇帝可不是对她言听计从的,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妥这些事,必定是付出了加倍的艰辛的。

我轻轻叹息:“又用了多少免死金牌呀?

先皇后一辈子都为你考虑,你现在还没到五十岁呢,节省着点用吧。”

她打小就是这样,一堆能掉脑袋的事,她恨不得天天去犯。

先皇后去世后,给她留下了一箱免死金牌。

自那以后,每次她犯错或者有所求的时候,皇帝都会让她用金牌来换,拿到一块就毁掉一块。

金牌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啊。

那一日,便是李霜天被清算之时。

毕竟这位与我一母同胞的公主,也曾涉足夺嫡之争。

甚至曾经还被提议立为太女呢。

李霜天浅笑,靠近我轻声说道:“原本数量不少,只是皇帝不愿松口,他成天惦记着我手中的那些金牌,罢了,我全给他又怎样?就留了一块当作纪念。

“我心里明白,金牌用完之日,就是我被送上绞刑架之时。

“不过现在你离开了相府,我就晓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死了。

“那些金牌也就是转一圈,最终还是会回到我手里。

“最后那一块,在出门之前,我也扔到井里去了。”

三个月的期限,集结兵马已经非常紧迫了。

我频繁地出入各位叔伯家中,接受教导,和他们在沙盘上演练军事,同各家推荐的将才进行实战。

这里面不少人在前世生死存亡的关头曾经出头露面过,然而最终都在昏君奸臣的胡乱指挥下销声匿迹了。

我却没有受到皇帝控制的不利因素。

有李霜天在京城坐镇,众多武勋成为依靠,我无需担心后方的事情。

三个月内,我点兵出征,召集天下的兵马,校场上的演练之声犹如雷鸣,剑指戎狄。

皇帝本来把战报压制了许久,一直等到找到能够与之抗衡的将领才公布。

边境的消息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,遍布各地。

豪门依旧歌舞升平,他们并不认为战火会烧到京城,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察觉到武将势力抬头的趋势。

从古至今,武官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才最受重视。

冠雀侯府门前的小巷在封侯的第二天就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。

连江睿和江蕊都混在其中,甚至仗着我子女的名分招摇,还企图插队直接进入侯府。

他们居然厚着脸皮到正在驱赶人群的绾青面前套近乎。

“好些日子不见,姑娘怎么连我们都不认得了?

“我们兄妹俩知道惹阿母生气了,今天专门来赔礼道歉的!”

绾青沉着脸说:“冠雀侯已经和江家毫无瓜葛了,二位今天过来,难道是改姓魏了?”

江睿一听就火了:“姑娘莫不是仗着母亲如今得势,就可以践踏相府的尊严?

“世上除了入赘的,哪家孩子随母姓?”

绾青根本不想听:“那就是故意制造侯府和相府还有牵扯的假象,想要陷害我们冠雀侯让陛下猜疑!

“来人,把他们两个连人带马一起赶出去!”

江蕊提起裙子就跑:“不用姑娘费心了,我先走啦!”

还想和绾青争辩的江睿马上就被两个军士交叉架到半空,就这么像被示众一样被抬出去了。

绾青看着他身上不再干净整洁的旧衣服,轻蔑地嘲讽道。

“离开母亲的嫁妆就没法活的废物,回你爹那里吃奶去吧。”

相府如今的状况很艰难,皇帝对江寻蹊私自调兵之事一直耿耿于怀,对于李霜天把他们关进天牢的事也听之任之。

三个人吃了不少苦头才被放出来,一出来就发现相府已经被搬空了。

像江寻蹊这种出身平民、官至宰相的人,想要做忠臣必然家贫,想富贵就只能做奸臣。

因为没有家族背景支撑,也没有机会建立功勋来获取赏赐。

拿太多别人的贿赂就成了受贿,自然会欠下很多人情债。

想要财富充盈,还有一条清晰的捷径,那就是婚姻。

当年江寻蹊娶我,说得不好听些,也是感情掩饰下的利益交换。

所以不管他和阮新棠的感情有多深,他都不可能和我离婚,更不可能休了我。

他只有把我牢牢控制在府里,才能继续从我的身上榨取利益。

只有我这个做妻子的死了,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得到我的一切。

从而实现从平民到世家的转变。

我走了,他的俸禄怎么能养活这么大的一个相府呢?

如今的相府就像土质疏松的蚁巢,表面上看起来一切照旧。

实际上崩溃是迟早的事,而且速度肉眼可见。

江睿没洗净的旧衣服就是一个信号,丝绸娇贵,浅色衣服更难打理,京城的时尚变化又快。

以前沾上油污或者墨水的外套就等于报废了,相府公子哪里还会再穿呢?

绾青忍住幸灾乐祸的冲动,朝着人群大声说。

“冠雀侯知道自己没有功绩,不敢住进新府;还没有荣耀门楣,也不敢回旧居。现在暂住在惠淑公主府,各位要是想见她,可以自己去送拜帖。”

刚刚还黑压压的人群一下子就散去了。

速度快得竟然超过了被抬出去的江睿,让绾青的嘴角忍不住抽动。

不愧是能让小孩止住夜哭的名声,真是厉害又迅速啊。

在我临死前的一两年,我已经不再为后宅中的琐事争斗了,整天神神叨叨地待在最偏僻的院子里。

唯一的消遣就是周嬷嬷给我找来的战报,我根据这些拼凑出一场又一场的战术,时而愤怒斥责,时而高兴鼓掌。

常常会想,当初皇帝在我寿宴时送来的密信,我应该举荐谁呢?或者,要是我自己担任统帅,该怎么安排兵力,才能反败为胜呢。

无数次这样的演练,后宅的沙土地上到处都是柳枝划过的深深痕迹。

以前无能为力只能事后幻想的事情,现在都变成了心中的谋略,能够自如地运用了。

李霜天看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,让人拿绳子把我强行绑去休息。

结果一群人像铁娘子打铁花一样倒得七零八落。

李霜天摸着下巴说:“以后每天都来这么一场,岂不是不用训练了?”

我白了她一眼,换了件柿色锦袍跟她出门了。

她带我去茶楼听书,不用另外给赏钱,说书先生就开始生动地讲述最近特别流行的话本。

由此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,甚至超过了前两年那个靠文人炒作的本朝红拂。

现在已经没有人这样类比了,简直是玷污了风尘三侠的名声。

话本里的男主角叫何愚,名字取自大智若愚,讲的就是这位何公子和位高权重的父亲新娶的小娘旧蔷的故事。

把江改成何,睿改成愚,新棠改成旧蔷。

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原型是谁家的事。

自从生辰宴上那次之后,眼看着追了好几年的故事没有迎来第二个高潮,反而半途而废,就要变成烂尾了。

那些读者看客心急如焚,谁不气愤地骂一声“太监”呢?

这个话本一出现,立即借着前者的热度上位,很快就引起了轰动。

相比于高门大户老夫少妻那种隐晦炫耀、堆砌财物的高雅故事。

这种中等家庭嫡子和小妈的刺激纠葛,更符合普通百姓的口味。

受众范围从文人墨客迅速扩展到了市井小民。

前者只能靠捆绑“红拂夜奔”来炒作,这个或许真的能成为一个传奇也说不定。

说书先生讲述着何愚和这个旧蔷小娘的相处细节。

旧蔷年纪虽然比何愚还小,但她偏要以长辈自居,在何愚劳累之后强行给他煮了一碗白粥,逼着他休息。

何愚公子多年缺失的母爱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,旧蔷一点也不像他那冷漠严厉的母亲,和出身大家闺秀的端庄未婚妻相比,更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活泼。

他就这样睡了前所未有的安稳一觉,醒来后发现小娘帮他抄了半宿的书。

鬼使神差地,他不顾先生的责骂,把小娘秀丽的字帖收藏起来,回去又遭到母亲的训斥和惩罚,愈发想念旧蔷的好了。

李霜天看了看旁边冷漠严厉的母亲本人。

刚刚还夸这个话本作者“笔力很强,肯定是个善于操纵舆论的天才”的话,现在就有点尴尬了。

她清了清嗓子说:“我们家凤姊那是仪态威严、风姿不凡,这个写话本的懂什么呀?”

又看到我脸色平静,像是拿着狼牙棒要从茶楼屋顶砸穿地面之前的蓄力状态。

她害怕殃及自己,小心翼翼地问:“要不我把这个幕后的人找出来打一顿给你出气?”

我觉得有点好笑:“她已经和我沟通过了。”

阻拦过,但是没效果。

那个人寸步不让,理直气壮地说:“你个拿狼牙棒的懂什么写本子?不夸张一点怎么能让别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呢?

“看在我和他们有仇还为你费力办事的份上,你就让让我呗。”

李霜天眼睛一亮:“原来是你,那是谁呢?”

“丁萱。”

就是生辰那天和我一唱一和,儿子到手的修撰职位却被抢走的那个贵妇人。

她出身将门,很少有人知道她是个能文能墨、擅长写作的才女。

那天我并没有和她事先沟通,她却非常干脆利落地配合我做辅助证明,才让别人那么容易相信,省了我不少力气。

李霜天忽然微怒:“好你个魏凤鸣,我原以为你已经把相府那一家子抛之脑后了呢,还特意带你过来,想让你看个笑话出出气,没料到你早就背地里偷偷盘算着呢!

“还不告诉我?

“居然还找别的女子合作?”

我沉默了一会儿:“忙得忘了。”

总不能告诉她,她在这件事里没什么用处,那就干脆不说吧。

李霜天也就是习惯犯贫,耍完贫嘴就没事了。

相府却因为这件事搅起了风波。

流言蜚语能害死人,只有内心极为强大的人才能不受影响,江睿显然不是这样的人。

他一直自认为品行端正,脾气又大,竟然在闹市做出撕书并且殴打说书先生的举动。

这下可惹了大麻烦,整个京城的说书先生联合起来,那嘴皮子一点儿也不比御史差。

各种添油加醋地描述,说得绘声绘色,就好像趴在相府床板底下偷听过一样。

造谣只需一张嘴,可被造谣的人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。

留在相府的暗探回来报告,这些天相府里暗流涌动,氛围十分凝重。

最先相信这些谣言的是老夫人,为了管束阮新棠,直接把她关在自己房里。

整天指桑骂槐,拐弯抹角地羞辱她。

就算没这回事,她这种如临大敌的做法也像是坐实了谣言。

父子反目只是迟早的事。

况且江睿和阮新棠本来就关系暧昧。

李霜天笑道:“我这就叫下面的人多印几份,连夜送到各个州府去。

“一定让他名传千古,成全他的身后之名。”

我为她泡茶,手法娴熟地转动手腕。

“相府很快就要缺钱了,你得早做打算。”

我说话的时候,相府门口正被人堵住。

一个富商拿着房契,带着一群凶悍的游侠来收房子。

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竟敢到这儿来撒野!快滚!”

富商仰着头说:“房契在我手上,这里就是我的地盘,该滚的是你们!我还等着收了房子去衙门换房主呢!

“这可是我花了六万两银子买的宅子,不管你是谁,没房契还想白住?就算是王公贵族来了也没这个道理!”

他拿着房契,一个门房可对付不了。

毕竟谁也没想到,这一大家子住了这么多年的宅子竟然没房契。

只有江寻蹊知道,这宅子原本是我婚前见他在官署的小屋里吃苦,找了好多借口,才让他住到这儿来的。

房契一直在我手里,不属于陪嫁,所以李霜天那天才没有把他们都赶走。

当时他年轻,还分不清真心和假意,也弄不明白是喜欢我这个人,还是看中财与权。

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,他想,就这样恩恩爱爱一辈子也好,君子看行为不看心思。

于是怀着将来必定出人头地的决心给我写了欠条。

我随手就把欠条扔到火盆里了,我不想看到他有任何委屈自尊的样子。

要不他现在可能像唐朝入相的卢怀慎和姚崇一样,要么住在破旧屋子里,要么住在旅店里。

江睿直冲出来:“母亲怎能如此狠心?连房子都要卖了,就算和父亲离婚,可我也住在这儿啊,难道要把我赶到大街上去吗?

“我去找她!”

富商冷笑着说:“你找谁都没用!冠雀侯变卖家中财产筹措军费,百姓都称赞,不管你是儿子还是孙子,就算天王老子住在这儿也照卖不误。我敢买下这房子,也算是为士兵们做贡献了!

“冠雀侯可是了不起的铁娘子!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,真是好竹子生出坏笋子!”

江睿再也不敢出门,躲进府里,再也没露面。

几次交涉之后,江寻蹊愿意出钱买下这宅子,可富商不同意,坐地起价。

不管用什么办法威逼利诱,他都坚持要八万八千八百两。

“总不能让我白忙一场吧?我告诉你们,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我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,要是出了什么意外,京城的游侠都会找相府算账的,可别说我漫天要价,这钱我还得拿一半去雇游侠保护我呢。”

当白花花的银票递到我手上的时候,李霜天的茶杯还没见底。

“那个老家伙还能拿出这么多钱?他不会是贪污受贿了吧?”

我摇摇头:“他一向清高,不屑做这种事,相府的开销一直都是我承担,他能拿出这么多钱也正常。

“不过,大概很快就要开始了。”

这宅子已经拿走了他大部分的财产。

江寻蹊没管过家,还没意识到相府的运转需要一大笔钱。

他这些年攒下的积蓄,又能撑多久呢?

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稍微引导一下,他也不得不把手伸进染缸里,维持多年的清白也就没了。

李霜天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,凉丝丝的感觉直达肺腑。

“东台郡守是我的亲信,在任七年,治理有方,早就该升官了,却一直被皇上压在地方不让动。

“既然已经开了提拔阮修撰这个口子,那调一个郡守回京,对皇上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
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大军出发那天,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到京郊为我送行。

趁皇帝视察士兵的时候,江寻蹊低声跟我说话。

“凤姊,我从来没想过和你离婚。咱们是结发夫妻,一定要走到现在这一步吗?

“只要你愿意,我的正妻之位永远为你保留,等你回来卸甲归田,你仍然是我唯一的妻子。”

我看着前方,几十万大军军容整齐,气势磅礴;军旗飘扬,上面只绣着魏姓。

以前跟着父亲的时候,看到这样的场面都按捺不住心中的豪迈之情。

如今时过境迁,真正体会过手握重兵的感觉,才明白权力会怎样成就一个人。

帅印一盖,天下兵马都得听令;虎符一出,各方调遣无人敢不从。

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。

可他却把一个文相的正妻之位当作宝贝来诱惑我。

“文相这话,要是被府里的姨娘听见了,肯定会伤心欲绝的。

“她不想做妾,你就把她安排在外面,现在你没有妻子,竟然也不把她扶正。”

阮新棠是想扶正的,只是被江寻蹊以怀孕不宜管家操劳为由暂时糊弄过去了。

现在倒是很坦然:“阮氏出身低微,年龄又小,怎么做得了相府的主母、江家的宗妇呢?”

前世阮新棠能被扶正,是因为她生了好几个儿子,是个非常能生儿子的面相,有利于家族兴旺,得到了老夫人的认可。她又掌管家中事务多年,在江蕊和江睿媳妇的协助下,迅速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贵妇。

阮家受到江寻蹊的扶持,以前一直不受重用的阮修撰也沾了女婿的光,官至三品紫袍;兄弟们也都步步高升,仕途顺利;姐妹们虽然嫁得不好,但丈夫也都担任重要职位。一个女儿兴盛了一个家族,家族当然会全力回报。

再有就是人性本贱,非要付出巨大代价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,历经磨难的感情才会牢固。

现在轻易得到了,反而不想再投入了。

我突然发现,江寻蹊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又自负的男人,不但小气还满肚子算计。

我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
皇帝回头看了一眼:“两位爱卿聊什么这么开心?”

他试探着说:“毕竟是多年夫妻,突然一刀两断,余情未了也是人之常情。等冠雀侯胜利归来,朕也不是不能给个恩典。”

江寻蹊喜出望外,马上就要下跪谢恩,却被我拦住手臂,膝盖弯不下去了。

“臣自知年纪大了,以后也不想再结婚了。惠淑公主怜惜臣身边没人伺候,前些日子送了臣一个男宠,是盛京有名的美少年,恐怕不能和文相再续前缘了。”

这件事是真的,而且那个伶人还是旧相识。

以前景老将军的独孙,十几年前做了和我父亲不一样的选择,他不相信皇家无情,最后受不了残酷的真相自杀了。

老头子死了也就算了,还牵连全家,女眷被充入教坊司为奴,男丁被流放千里做杂役。

景家没有男丁了,只剩下一个七岁的小孩,我受父亲所托,不能不管,多方运作才保住了他,让他跟着姐姐们在教坊司,多年来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们都暗中照顾,至少保住了他们最后的尊严。

景家的女孩子们都很出众,借着梨园作掩护,暗中练武。

听说又要打仗了,就献上景家秘传的锻炼身体的方法,自荐到我麾下,想要重振景家的荣光。

怕我不答应,就把长得特别漂亮、很有名气的弟弟送给我做男宠,指望着他能吹枕边风。

她们很优秀,我当然答应了,现在编入亲卫,打完这仗,景家肯定能立战功。

我可不是因为枕边风。

咳。

“倒是文相现在,刚进门的小妾怀孕不能伺候,府里也没人管理家务。

“一想到相爷晚上孤孤单单睡不着觉,白天给陛下办事之余还要管理内宅,臣就忍不住想笑。”

人群里也传来几声嘲笑。

皇帝觉得这样不成体统,文相可是他钦点的文人楷模,这样一次次丢人现眼,也有损他的面子。

他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堂堂文相,竟然连个能管事的妾室都没有!你要是管理不好内宅,朕就让皇后赐个人帮你管理!”

要是真让皇后赐人,谁知道是帮忙还是安插眼线呢?那他不是每天都得活在监视之下,还有什么秘密可言?

江寻蹊弯腰谢绝:“怎敢劳烦陛下?微臣的儿媳出身名门,现在代管府里的事务,不像别人说的那样。”

皇帝心烦之余,又觉得放心了。

我幸灾乐祸的表情很明显,江寻蹊又把我称作外人。

看来我和江寻蹊是不可能了,他倒希望我们俩之间的仇恨越深越好。

事情正如他所愿。

江寻蹊脸色阴沉,就像乌云密布。

“凤姊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了?”

我眯着眼,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。

说话像一把利刀,捅破最后那点遮羞布。

“老东西。

“你我,早就势不两立了。”

前世我死了,现在也该轮到他了。

李霜天送我出京十里,一直到看见界碑才停下。

“京城里有我,姐姐放心就行。

“等你凯旋,我一定给你找十个八个帅气男宠等着。

“要是你回不来,我就杀光江寻蹊全家祭祀你。”

我撇撇嘴:“算江家运气好,还能活着。”

李霜天仰头大笑,调转马头,没有再回头看一眼。

塞外征战之旅,一晃就是两年零三个月。

戎狄之人擅长以武力强攻,且凭借食肉饮血养育出强劲的兵马。

我则采用阵法与陷阱来应对,不以武力强攻,而求以智慧取胜,多次以少胜多,连续夺回好几座城池。

大军朝着西北方向长驱直入,锐不可当。

戎狄的新首领并非愚笨之辈,他也熟知兵书兵法,只不过就看谁能运用得更为精妙罢了。

前世的记忆,多数已不适用于今生的局势。

毕竟,溃败之军怎能与得胜之师相提并论?如今,主动权握于我手。

戎狄尚未尽情享受中原的肥沃土地和丰富物产,就被赶回了他们所熟悉的属地。

“元帅,已经六十一天未曾降雨,戎狄人的粮草已然耗尽,城内缺水且干燥,只需一点火星,便可使火势蔓延全城。”绾青禀报着战况。

如今戎狄人虽已退回草原,但还未到俯首称臣的境地,他们一日不投降,这战事就一日不算完结。

当下正值草原的艰难时期,虽说刚入秋,可天气已然十分寒冷,干冷的风犹如刀刃般刮过。

我在此处屯扎了足足九个月,如同温水煮青蛙,此刻正是加大火候将其一网打尽的时候。

上半年草木繁茂之际,士兵们未曾作战,而是开垦荒地,引导河水灌溉。

种出来的作物用来换取皮毛和牛羊。

自战事爆发以来,蔬菜水果和粮食在草原上变得极为珍贵。

一袋粮食能换满满一麻袋的皮子,两斤新鲜果蔬就可换得一头肥羊。

秋日的第一场雨降下时,所有人都严阵以待。

前世的这一年秋天,连着下了数十日的雨,随后便是长达两个月的干旱。

秋天本应是丰收时节,却被这反常的气候破坏,草原上本就稀少的作物毁于一旦。就是在这一年,原本还在慢慢侵占的戎狄人,发疯似的推进战线,举族侵入中原。

朝堂这才感受到战事的紧迫。

草原的天灾,演变成中原的人祸,如今却成了我的有利时机。

现在,我已经围困戎狄大军两个月了,听闻他们连草根草籽都挖出来吃,整片原野的土地被翻了三遍,就连田鼠都快被捕捉殆尽。

如果再没有粮草供应,恐怕就要发展到食人了。探子前来报告,粮草于今日送达……

我的银盔中,密密麻麻地塞着夏日换来的羊皮,一条光滑油亮的紫色狼尾围在脖颈处,塞外的风沙吹来,也不觉得寒冷。我抽了抽鼻子:“今天炖羊肉吗?”

“是的,您说大战将至,让将士们吃饱了才好跟戎狄人搏斗,后厨今天宰杀了好多羊,依照景家的锻体术进行食补,放了许多砂姜与黄芪。”

“草原的羊确实肥硕,这才刚下锅,您就闻到香味儿了。”

我搓了搓手:“光馋我可不行,别让他们在后厨炖,搬到外面去馋一馋戎狄人,今天正好刮西北风。”

绾青脸上泛起恶作剧式的笑容,叮铃哐啷地跑出去了。

我一出营帐,就看到我那些英勇无敌的亲卫们举着风车奋力摇动,原本只是向着西北方向飘的白色烟雾,如今像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对面的城池飘去。

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向我行礼:“亚母。”

这是李霜天三十八岁才生育的宝贝女儿椒瑛,在我接连攻破十八座城池之后,她就随着粮草一同被运送至此。

她的小脸冻得红彤彤的,还有些皲裂,丝毫看不出是天之骄女的模样。就像草原上的小野羊幼崽,估计李霜天见了,一时都难以认出。

“又不涂抹景穗姐姐制作的羊脂膏了,等她看到了又该哭着说你嫌弃她,这样你就老实了。”

椒瑛抓着我的手掌蹭了蹭脸,贪恋习武之人手心的温暖。

“您可别告诉她,我偷偷跟您说,我把羊脂膏送给了一个戎狄小孩。”

“她脸上都化脓了,抱着羊脂膏就啃。”

“我还把我的大饼分给她一半了。”

我很欣慰:“有同情心是好事。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女,最容易缺失对可怜之人的同情。不过要记住,切不可心软,更不能滥发好心。”

椒瑛点头说道:“所以我跟着她进入了戎狄人挖掘的地道,景穗姐姐现在正带人去封堵呢。”

我抱起她举高,她已经不小了,但在我手中仍然像个小娃娃。椒瑛可不是小野羊幼崽,她是一只专门叼小羊羔的小鹰。

“今天回去好好思考一下,如果我们打败了戎狄人,你要怎样治理这片土地,才能让汉人和戎狄人和平共处,互不侵犯。好好睡一觉,明天我们就启程回京见阿母了。”

天将黑未黑之时,正是狂风大作之际。

刚刚被炖羊肉的香气馋红了眼的戎狄人,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粮草。虽然粮草不多,但有东西吃就已经很不错了。

最先迎接粮草的官兵狠狠地撕咬着风干的生牛肉,眼中泛起泪花。他思念家乡的毡房,想念炉子上煮着的马奶酒,每当风雪夜归,阿妈总会在毡房门口的旗杆上挂一盏羊油灯。

新首领带领他们南下抢夺适宜生存的土地,壮年男子出发的那天,每家每户的毡房门口都挂着一盏羊油灯。就像草原上的繁星。

就像现在,天边那点点橙色的灯火……

是饿出幻觉了吗?他揉了揉眼睛,并不是。

那是飞向天空的孔明灯。

一片片,一群群的,中原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祈福呢?

直到火油滴落在粮草上,城外又升起黄色的滚滚浓烟,还带着硝石刺鼻的气味。

他才明白,中原的猛虎,褪去了绵羊皮伪装,露出了尖牙,想要将他们一口吞下。

他刚想呼喊,口鼻就被毒烟呛住,眼前的粮草燃起大火,他只能先顾及自身,朝着空旷之地跑去。

大火燃烧了半个夜晚,秘密地道被捣毁,戎狄人最终打开了城门。

刹那间,天降大雨。

整齐的大军长驱直入。

中原瘦弱的士兵们,在被侵占大片疆土之后,终于打回了戎狄人的城池。

冠雀侯魏凤鸣的大旗,插在了戎狄的城墙之上。

这是父亲都未曾取得的功绩。

年轻的戎狄首领,绝望地被景家大女儿景禾擒获于城墙根的土洞中,大雨冲刷着他脸上的泥土。

他绝望地看着不合时宜的甘霖,大喊:“老天也不帮我!”

景禾揪住他的后颈,麻利地卸去他的手脚筋骨。

“不是老天不帮,是人要灭你。”

“我们元帅坚守了两个月,天天命令太史观测星象,你以为是在放羊吗?”

对方最终放弃了挣扎。

景禾将人捆到马背上,也不上马,拉着宝马狂奔起来,欢快地朝着帅营奔去。

“凤姨!是生擒值钱还是杀死值钱啊!”

“擒获首领可是首功,老娘终于要带领景家兴旺发达了!哈哈!”

帅营远处传来绾青中气十足的呵斥声。

“你要当谁的老娘呢,死丫头!”

阔别京城两年,京城已然是另一番景象。

李霜天骑马前往京郊的界碑处迎接我,还带着皇帝的圣旨。

“擢升冠雀侯为乾国公,加封瑚阳郡主,执掌三军帅印、兵马虎符。”

“左将军景禾,擒获贼王有功,晋升为宁安伯,任职兵部尚书;右将军景穗,晋升为大将军,任职兵部侍郎;卫将军景麦,担任殿前指挥使,执掌殿帅府。”

“副将周绾青,封为云麾将军、衡台县主。”

此时京郊都是自己人,大家甚至都没有下马。

“皇帝怎么如此慷慨?这可不像他一贯的风格。”

李霜天骑马与我并肩前行,怀中抱着椒瑛。

“经过这一战,他初次尝到以武力安定国家的甜头,正做着成为千古一帝的美梦呢,当然要拉拢新贵了。”

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。

皇帝只需坐在高台之上,自会有将士为他冲锋陷阵,千里之外战火纷飞,呈递到他面前也不过是一纸文书。

他眼中只有胜仗,其他的又怎会放在心上?又怎会体谅战事的艰难,以及战后有多少决策需要安排?

莫说担忧战事,就连朝议都没开展几次,倒是新纳了几位妃子,愈发纵情声色。

若不是有她在京城撑着,送往塞外的粮草和军费,不知道要被克扣多少层油水呢。

这样的人,怎配依靠臣子的功勋做伟大君主的美梦?

她轻蔑地一笑:“一会儿可有好戏看了。”

我和李霜天配合默契。

一个上报战功时故意不表明性别,皇帝下意识以为景家是三兄弟,在论功行赏时便放宽尺度大肆加官晋爵;一个怕皇帝见了人后悔,提前拿着圣旨过来宣读,美其名曰让将士们带着功勋入京,才算是荣耀归来。

先把军功定下来再说,真不敢想象皇帝看到自己的兵部尚书、兵部侍郎、殿前指挥使都是女子时,脸色会有多难看。

在回京的数十里路程中,李霜天向我讲述这两年京城发生的事情,有趣的轶事她已经写信告知我,现在把那些不便成书的事情讲给我听。

江寻蹊早已不再是曾经那清风傲骨的文相,阮新棠为他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,自认为是江家的大功臣,紧紧把持管家大权,不让别人分走丝毫。每日出行场面十分宏大,花钱如流水。

再加上那样一个不求上进的家庭,被她从相府送出去的钱财养得臃肿不堪。

什么远亲都上门来占便宜。她一律用大笔银子打发,甚至安排进相府做事,恨不得让娘家人都来瞻仰她的尊贵体面。

两人的感情渐渐冷淡,不再有当初那份爱的激情。

起初皇帝直面战事的恐怖,惶恐不安,直到一封封捷报传来,又觉得戎狄人不堪一击。

心情忽紧忽松,整个人变得膨胀起来,前二十年只能算平平无奇,如今已经有了昏君的迹象。

江寻蹊对钱财的渴望也达到新高度,只要把皇帝哄开心了,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。

这两年卖官鬻爵,圈占土地捞钱,完全改变了往日的形象,成为彻头彻尾的奸佞之臣。

他虽未直接迫害百姓,可下面的人自然会为了他去压榨底层人民的生存空间。

“如今我已借助他的手,把自己人都安插到重要职位,未来即便改朝换代,也不至于让朝政瘫痪。”

党羽已然具备。

“凡是百姓遭受其害,我自会前去安抚,并给予补偿。”

曾经被骂作混世魔王,如今却成了百姓口中怜悯世人的活菩萨,凡是奸官作恶,她都出面补救。

倒让人感叹她身为公主,只能救助百姓,却无法整治上层。

民心也已得到。

如今我回来,军权就在手中。

就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。

皇帝果然不高兴,但当时又不知如何发泄。

当夜,宫中与朝廷都有探子来报。

备受宠爱的宸妃柔声细语地说,景家的女儿无依无靠,让她们自成一派也无法嫁人,所以不必担心她们结党营私。

朝堂前的近侍劝解道,如果此时手握大权、身居高位的是一群男人,恐怕更加难以控制。

正因为她们是女子,所以才更好掌控,更加温顺。

皇帝被前朝后宫哄得晕头转向,他可是雄才大略的君主,何必太在意几个女子,先帝在位时也有女官,不过是沿袭旧制罢了。

又能构成什么威胁呢?

彼时我和李霜天正饮酒作乐,如今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

最适合造反的借口,莫过于清除君主身边的奸臣。

最适合被当作奸臣的人,非江寻蹊莫属。

“谁说我挑选男人的眼光不行,到哪里还能找到比这更合适的垫脚石?”

让他们逍遥了这两年,现在也该轮到我活动活动筋骨,顺势创造机会了。

第二天,一群商人拿着欠条到相府讨债,正好把下朝后从侧门进府的江睿堵个正着。

他们不敢把事情捅到江寻蹊跟前,但对于相府这个失宠的嫡长子,就不必那么客气了。

文相和长子不和,早已是公开的秘密,只是碍于面子始终没人捅破。

这两年因为话本的火热连载,江寻蹊变得敏感多疑。

本来长子就和爱妾年龄相仿,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糊涂的,以为江睿成亲了就能放心地把阮新棠托付给他,让他多加照顾。

那话本到现在每个月还出一册,编造了诸多细节,描述嫡子和小妈之间暗生情愫的纠葛。何愚已然成了话本的男主角,而他这个父亲,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。

时不时还有人盼着书里的举人爹出门,好给嫡子小妈创造相处的机会,好让他们终成眷属。

他不知道撕了多少本书,但又忍不住再买回来,仔细研读文字,与现实对比,看是否真有其事。

书中写旧蔷在饭桌下用玉足撩拨何愚,何愚表面镇定,实际上却把她的绣花鞋脱了,拿走罗袜。

当着正经丈夫的面,如此惊险刺激的调情,引发了一些人别样的兴趣。

而这位正经丈夫看完之后眼睛都红了,从此以后相府的桌腿都改成实心方形,就算把脚磕破也没办法勾到对面了。

还经常神经质般地让阮新棠提起裙角,检查她的罗袜有没有问题。

对江睿更是防范严密,每天和他一同进出,在相府内只允许他在规定范围内活动,绝不允许他踏入内宅一步。

因公事出差超过三天,就把江睿赶出府去,不许他回家。

江睿只能借宿在同僚家或者岳家,总是上门打扰也会招人厌烦,更何况他的官职两年都没有变动,而文相提拔的人数不胜数,谁都能看出他已经不受父亲喜爱了。

于是无处可去的江睿甚至在一家旅店长期租了房间,京城地价昂贵,他那点微薄的俸禄想要买夹巷里的小院都得积攒三年。

父亲兴盛儿子却不能立足,江寻蹊作为文相依然权势滔天,江睿便不能自立门户,不能分家单过。他们这种充满猜忌的畸形关系只能被困在同一座府邸,任由流言蜚语传播。

阮新棠也受不了江寻蹊无端的猜疑,同时她又感到心虚。

毕竟少女怀春,谁没对年轻英俊的男子动过心呢?即便当时江寻蹊很优秀,可江睿同样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人。

她离他这么近,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呢?

经常仗着这种不为人知的关系,又有江寻蹊的交代,公然与江睿说话、谈笑。

当然有人觉得不妥,她的嫡姐就是看到她在诗会上与江睿举杯联诗,又在湖边交谈,骂了一句“不知廉耻”,结果被江蕊和主家千金惩罚敬酒道歉。

她们斥责嫡姐造谣生事,清清白白的关系被她想得龌龊不堪。

她便把这句话当作准则,自认为已是对方长辈,更加毫无避讳地接触。

这是江寻蹊默许的。

只是与未来的继子培养感情,让对方更容易接纳自己,这有什么关系呢?

所以那话本里,旧蔷在未开脸被安排在老夫人身边调教时,与何愚的十件暧昧之事,有一半都是真实发生过的。

阮新棠刚开始看书时脸红心跳,生怕以前的事被发现,偏偏作者写得情意绵绵,她又大胆地每个月购买。

特别是现在同样被江寻蹊猜疑,每次看到江睿,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,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。

江睿刚开始的时候,确实被撩得心动不已。

然而自从我离开了相府,他突然惊觉,自己和阮新棠存在着难以调和的利益冲突,从那之后,一切都发生了改变。

以前哪怕外祖父家衰败了,但好歹有正经的公府作为母族依靠。

他可是相府唯一的嫡长子,父亲不扶持他又能去扶持谁呢?

但我离开之后,阮新棠随时有可能被扶正,而且一下子就生下了两个男孩。

他这个没有母家支持的嫡长子,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呢?

他还因为她间接导致有家难回,要忍受父亲那强烈的控制欲和疑心病。

别说是情愫了,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早知道当初就告诉母亲,把这个隐患早早消除,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。

江睿满心悔恨,却丝毫不提自己也曾动过歪心思。

他要是真的是个正人君子,就不会任由阮新棠超出庶母嫡子应有的相处界限去接触自己。

说到底,他也很享受身为文相的父亲的美妾为自己着迷的感觉,这让他有一种成就感,仿佛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并不比父亲差。

如今就连那些地位低下的商户都敢骑到他头上,他的屈辱感简直达到了顶点,可还没等江睿发火,这些商户说的话就如同冷水一般,把他浇了个透心凉。

“父亲!出大事了!”

自从父子之间有了嫌隙之后,他很少主动去找江寻蹊,毕竟现在对方看他不顺眼,常常挑他的毛病,去找了也是自讨苦吃。

这次他也顾不上别的了,慌慌张张地闯进了江寻蹊的书房。

江寻蹊皱着眉头说道:“这般举止不雅、慌慌张张的,夫子教的礼节都学到哪里去了?还不如早点辞官,落得个清净,也不至于让我丢面子。”

要是在平时,江睿免不了又会愤懑地瞎想一通,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商户提到的欠债的事情。

“咱们府上账面上还剩下多少银子,您知道吗?”

江寻蹊冷笑着说:“怎么着,我这个家主还没老呢,你就惦记上家产了?滚出去,相府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!”

江睿原本凉了半截的心这下彻底凉透了。

是啊,轮不到自己当家作主,还操什么心呢?

他脸色一沉,冷哼一声:“既然这样,那父亲您就自己拿主意吧。反正那是阮姨娘的亲眷欠的债,落款写的是相府,又不是我。父亲您一直怀疑我和阮姨娘有不正当关系,我自然是要避嫌的。”

他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:“不过我提醒父亲一句,这欠款数额可不少,我粗略看了一下,就有十多万的欠条了,后面的我都不敢再看下去,父亲您还是自己去核实一下比较好。”

江寻蹊却没当回事:“不过十几万两,算得了什么?让账房拿银子打发了就行,这么点小事还来烦我,怪不得最近多长了几根白头发。”

江睿浑身一抖,府里账面上的银子他虽不清楚具体数目,但家里的大致情况他还是了解的。

那八万八千两白银已经抽走了江寻蹊的大部分身家,阮新棠进府之后简直把钱财当作粪土一样挥霍,哪里懂得什么经营盈利呢?

向来清高孤傲的父亲开始频繁地提拔官员,不过提上来的确实是有才能的人,让人觉得奇怪却又挑不出毛病。

可是现在父亲连十几万两白银都不放在眼里,这就说明他拥有的财富比这个多上百倍不止,除了卖官鬻爵,还有什么办法能有这么多收入呢?

江睿更加心灰意冷了,江寻蹊宁愿卖掉这么多官职,也不愿意提拔自己的亲生儿子,他现在还仅仅是个从四品的官员。

同僚们不断高升,就连政敌都在进步,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,等着位高权重的父亲偶尔施舍一点好处。

回想自己入仕以来,每走一步都要想尽办法讨好父亲,表面上看起来一帆风顺,年纪轻轻就位居从四品,但和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相比,其实并没有领先多少。

一时间,他感觉这天地之间似乎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。

那种幼鸟离巢后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求母亲的庇护。

我看着一脸茫然、把这些事情都倾诉给我的江睿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等他说完,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。

“他还没发现账面上已经没钱了吗?”

江睿一脸茫然。

“你有没有听过一首童谣?

‘买卖上门先问姓,一听江阮笑堆满。来人笑,财神到,大手一挥留欠条,海棠便掏相腰包。’

说的就是阮家的人,现在他们都不需要上门去占便宜了,只要证明自己和阮新棠沾亲带故,整个京城几乎都会让他们赊账。

这件事传到江家人耳朵里,他们就不高兴了,花的可都是相府的钱,凭什么姨奶奶家花钱可以不付账,他们姓江的本家却不行?

于是他们也开始赊账,反正到了年底拿着欠条就能到相府支取银子。

就算江寻蹊把朝廷的官全都卖了,也经不住这么多人挥霍啊。

‘现在他们知道了一个秘密,那就是相府的账面上已经没钱了,所以才慌了神,还没到年底就扎堆去要账了。’

这消息当然是我放出去的,第一年江寻蹊卖的官多而且价钱高,两家人还稍微收敛一些,所以年底要账的时候付钱也很爽快。

可是现在能操作的空间已经快饱和了,李霜天该安插的人也都安插好了,官位有价无市,收入减少了,再加上相府的各项开支,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用来还账呢?

此时江睿只有一个想法——

相府快要大祸临头了。

巢都要翻了,蛋又怎能保全。

江睿颤抖着不停地磕头:“求母亲救救孩儿!孩儿知道错了!”

他满脸泪痕,忏悔着自己的愚蠢。

而我看着这个自己送上门的棋子,不用白不用,倒是省了我不少布置。

“你去劝说江寻蹊续弦,事情办成之后,我保证你能全身而退。”

江睿眼中的泪水止住了,转而充满了欢喜。

就在那一瞬间,仿佛看到一个断了手臂却被父亲逼迫着去学堂的小孩子在哭泣,他哭不是因为受伤,而是因为委屈。

当我去告诉他可以在家养伤不用去学堂的时候,他哭到一半就惊喜地破涕为笑了。

眼眶里还有泪花,就扑到我怀里,搂着我的脖子说:“我讨厌父亲,以后我只喜欢母亲一个人!”

那是他为了接住被困在大树上的妹妹才被砸断手臂的。

小孩子的承诺,可比年轻人的郑重誓言更容易破碎。

反正我也没放在心上。

“但是,也仅此而已了。

希望你夫妻和睦,儿孙满堂,见到你妹妹的时候多帮帮她,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管。

咱们母子的缘分已经到头了,以后不管是福是祸,魏府都不会再接纳你了。”

江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。

“母亲,我和妹妹会给您养老的。”

我瞬间收起了慈母的情感。

“要是办不成,还不知道谁先死呢。”

要是轮到他们给我养老,那我得过得多惨啊?

没听到李霜天的女儿叫我“亚母”吗?

这不是咒我吗?

“来人,把他叉出去。”

“不用麻烦了,我自己走!”

江睿一下子冲出门去,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。

我有点惋惜,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。

只可惜,长歪了。

等到江寻蹊发觉自己兢兢业业地卖官,辛辛苦苦地敛财,一顿操作看似厉害,结果回头一看相府的收支竟然是负数的时候!

他连夜抄了江阮两家旁系的家,可还是不够偿还今年的债务,又把自己中饱私囊珍藏的宝物拿去变卖,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嘴。

经过这次事件,他终于意识到了在世家大族里一位贤德的主母是多么的重要。

江睿趁机劝他续弦,顺势把我选中的那个守着庞大家业的皇商出身的寡妇迎娶回府。

这个寡妇名叫白蛛,三十九岁的年纪,却别有一番韵味。

她独自一人带着女儿,竟然牢牢守住了亡夫留下的偌大产业,可见是个很有手段的女子。

她听说有人在暗中寻找有钱而且泼辣的女子,要嫁入大官人家,就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巨大机会,所以毛遂自荐上门了。

“娘子您就瞧好吧,我肯定会让文相府不得安宁,凡是得罪过娘子的人,我一定会整治得他们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

当我问到报酬的时候,她却害羞起来:“我本来想着嫁给大官,有个人能做靠山,可以摆脱商籍,以后也好给女儿挑选一个好夫婿,这样我就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了,哪还敢奢求别的呢?

可是看到是您,我就有了非分之想了。我听说三位景大人都是您一手扶持起来的,能不能让我这个女儿跟着您,不管做什么都行,只希望她将来也能自立门户,撑起一片天。为了这个,我就算抛头颅洒热血也心甘情愿啊。”

我自然是同意了,于是白蛛就带着万贯家财嫁给了江寻蹊做续弦。

自从嫁入相府之后,她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府里上下的事务,先是裁减了一大批下人,然后给上门来理论的江阮两家人,每人送去一封断亲书,把他们驱赶得远远的。

就连大少爷江睿一家也被轰了出去,她说从没见过这么大了还赖在府里啃老的人。

江睿气得愤怒地和相府断绝关系,从此和相府划清界限,带着妻子搬到了小巷子里的小院居住。

江寻蹊虽然觉得这样有点过分,可是看到账本上节省下来的数目,也就默许了她的做法。

反正只要不影响到自己,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彻底不管事了。

于是白蛛把矛头指向了阮新棠和老夫人。

她先是把阮新棠这些年的首饰财物全部搜刮没收,每个月只发给她十两月钱,其他的开销都要向她申请报备,搞得阮新棠连好一点的胭脂水粉都买不起了。

老夫人的滋补汤也被取消了。

还找来大夫做证明,说老夫人身材肥胖影响寿命,然后白蛛就光明正大地把婆婆的饭菜减成青菜白粥。

饿得老夫人连骂人立规矩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只要老夫人到江寻蹊那里告状,当天晚上就会有荤素搭配的一桌子饭菜等着她。

可江寻蹊一走,那一桌子吃不完的饭菜就一顿一顿地加热,哪怕馊臭了还是继续端上桌。

老夫人含着泪主动要求吃青菜白粥,连着吃了十几天,吃得脸色蜡黄。

白蛛就在清粥小菜里加点肉丝,再放上两个咸鸭蛋,老夫人就感觉很满足了,甚至还对身边的嬷嬷感叹,儿媳其实挺孝顺的。

当天夜里嬷嬷就趁着没人偷偷烧了些符纸,这也太诡异了,能不害怕吗?

也是在白蛛进府之后,江寻蹊才知道,府里竟然将近三年都没有收到过拜帖、邀请函了,要知道女眷之间的交往也是非常重要的。

怪不得这几年他得到的消息总是比别人慢一拍呢。

好在娶了白蛛这个能干的管家,没有人邀请,她就敞开大门去邀请别人。

最近相府整顿了风气,拜帖送出去之后,居然有不少人想要来看热闹,这宴会居然宾客满座。

最让人意外的是,我也来了。

身边跟着容貌艳丽的优人景唯。

景唯是景家仅存的男孩,完美地继承了名动京城的花魁母亲的美貌,可偏偏性格很自卑。

美貌与自卑集于一身,他注定很招人喜欢,我也不例外。

作为当红的戏子,在座的大半女子都是他的戏迷。

白蛛亲自来迎接我,一点都没有因为江寻蹊是我的前夫而产生隔阂,甚至还称呼我为姐姐。

阮新棠没有佩戴珠钗,脸上也没擦粉,穿着一年前做的旧衣服,衣服上的花纹都已经过时了。

看上去竟然比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还要憔悴。

她看到我,总是不懂得学乖,借着和婢女说话的机会说:“既然已经和相爷和离了,现在就应该避嫌才是,现在还带着一个小白脸来上门,难道是想让相爷吃醋,盼着他再把你求娶回去吗?只可惜,咱们府上现在有奶奶了,你这么上赶着,最多也就是当个贵妾了。”

白蛛反手就是一个耳光,把她扇倒在地:“下贱的小娼妇,有你在这里搬弄是非的份儿,竟敢对乾国公无礼,懂不懂尊卑?

你以为相爷是什么香饽饽,姐姐扔掉了还会捡回来咬一口?你这是在埋汰谁呢?身边有这么好的,为什么还要去捡破烂呢?”

她又走近我,亲亲热热地说:“还是姐姐有福气,相爷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,三十岁之后,还被拿来和‘城北徐公孰美’作比较,等他年老色衰就一脚踢开,又找了个英俊少年。这么看来,姐姐这一辈子注定是享用青春美貌的少年的命。

我那亡夫死得也凑巧,还没老得让人恶心就去世了,好在也享受过了。嫁给相爷的时候岁数已经大了,只求安稳,不求激情。不像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尝过青春少年的滋味,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雄伟的男子、什么叫做硕大无朋。也只能捡姐姐吃剩下的枣核,舔一舔了。”

白蛛性格泼辣,说话就像唱戏一样,一套一套的,还荤素不忌,说得小姑娘脸红,少妇偷笑。

只有阮新棠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,越想越觉得不值得。

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,有人悄悄过来请我。

“相爷请您到书房一叙。”

本来就打算去的,他就来请了。

书房里只有我和江寻蹊两个人。

和前世这个时候相比,他苍老了许多,不再为了配得上年轻的外室而去保养容貌,也没有了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精气神,变得有些暮气沉沉。

没有了共同对抗的敌人,过于亲密反而会让人失去新鲜感。

没有了生死相伴的磨难,他们的感情就变得太过轻易而不牢固。

他和阮新棠就变成了普通的男人和妾室的关系。

只是因为曾经的感情和两个孩子,多了一些情谊,所以在得知阮新棠犯了大错之后,他还是会和她同房,为的是子孙昌盛。

“白蛛是你安排进府的。

凤姊,如果看到我过得不好,能让你的心里舒服些,我不介意让她留下来。

可我不明白,我自认为前半生三十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,只是在生活平淡的时候找了个外室,你为什么这么恨我?”

他的声音有些哽咽:“两年前我说的话是真的。

我真的,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和离。”

这种诉说和哭腔,如果放在景唯身上,我或许会有些怜惜,可放在他身上,只会让人觉得恶心。

不要相信男人的眼泪,更不要被他们的故作姿态所打动。

看看吧。

只是没有按照他的算计走进他设下的圈套,他就如此不解,还表现得这么委屈。

只要结果没有发生,他就能让自己相信自己是无辜的,并且把这当成真理。

可是走错一步的我,却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,前世那深切的痛苦,我真实地承受了五年。

我问过无数次,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要让他这样恨我?我难道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吗?

我的三十年,难道就不算三十年吗?

以至于他仗着多年的夫妻情分,如此肆无忌惮地算计我,明目张胆地从刚刚温存过的床上抽出一把刀刺进我的胸口。

我直到死都想得到一个答案,哪怕把原因说清楚,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好啊。

我是被他的沉默逼疯的。

半疯半醒之间,我突然醒悟。

他一定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,才会从温存的床上拿出尖刀,在我熟睡的时候在我胸口比划了很多次。

只有这样,才能保证一刀致命。

他最清楚我是多么无辜,我没有错,所以他给不出理由。

但是他毫无顾忌的伤害是需要理由的,于是处心积虑地给我编造罪名,让我被众人指责,让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反思,是不是我做错了?

反思了无数次,我还是没有错。

于是我就在那个寂静的夜晚突然死去。

我愤怒地冲上前,狠狠甩了他两记耳光。

“那我来问你。”

“三十多年前,你骑马游街,与我擦身而过之时,丢进我怀里的琼林花,那到底是你所谓的一见钟情,还是早有算计?”

“那三年间的飞鸽传书、苦苦追求,你追的是我这个年逾二十被人叫做老虎的女子,还是我背后衰败人丁稀少的公府以及手握的将权呢?”

“你养了两年的外室,还联合所有人瞒着我,任由他人夸赞我们夫妻情深、一世相守。”

“你是怕我知情后伤心才给我编织美梦,还是打算等两年之后,待我发现被所有人背叛欺骗而情绪失控时,再将过错推到我身上?”

“还有,你今天所问的,你不愿与我和离,究竟是出于负责,还是害怕违背自己发过的誓言,不想做个负心之人,从而任凭他人把我逼上绝路?”

“你甚至都不想承担对我的一丝愧疚。”

“你做不成君子,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做小人。”

“江寻蹊,你罪不可赦。”

江寻蹊的脸瞬间肿了起来,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。

我不想看到他防线被破后的表情与眼神,只想让他一直沉默,绝不让他有机会伤害我。

谁说沉默只是上位者的权利?

谁说不能是阶下囚被堵住嘴后的无奈之举呢?

明显能看出,江寻蹊非常在意我揭开他伪善的面具。

他多次上奏“牝鸡司晨,惟家之索”。

并且呈上戎狄人的口供,用以证明我编纂兵书,外传不秘之法,借此把控军权,足以扰乱朝政。

他甚至翻出我与阿爹的书信来往,逐字逐句地挑拣,断章取义,恶意歪曲,就是为了证明我因为阿爹的事而怨恨皇帝。

偏巧皇帝心中有鬼,在朝堂上强行逼迫我交出虎符帅印。

我辩解根本没有兵书,皇帝却让我回府编写一本,什么时候写完,什么时候才能出门。

就这样,我被囚禁了。

江寻蹊尝到了利用皇权的甜头,哪里还肯罢手?

他不断试探,游说皇帝以不守妇道的罪名惩处我,处死景唯,还要赐给我贞节牌坊,上面列举我休夫养男宠、与戏子厮混、抛头露面等有违妇德的行为,以此警告和嘲讽我。

景家三姐妹用全部军功换回弟弟的性命,主动请求辞官,只愿做纯粹的臣子。

那座硕大的贞节牌坊,就立在乾国公府的牌匾前面。

我在府中,听周嬷嬷讲述着外面最近发生的各种变故。

天欲使其灭亡,必先使其疯狂。

某种意义上,江寻蹊和阮新棠属于同一类人,借着单纯的目的当幌子,不断索取。

坏就坏在他们贪心不足。

朝堂上大半的官员都弹劾他。

多篇揭露江寻蹊为敛财坑害百姓的檄文,夹杂在最新的何愚旧蔷的话本当中,四处流传。

丁萱写话本不过是陶冶情操,写论赋才是专长,辛辣犀利又通俗易懂。

能看懂话本就能读懂这檄文。

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。

到了夜里。

一只浑身散发金光的凤凰在漆黑夜空翱翔,耀眼夺目又高挂天际。

我在府中牵着线,直至涂了金漆、沾了荧粉的风筝完全升空,被风托起。

绾青为我披上战甲,狼尾在风中肆意飘舞。

“娘子,起东风了。”

我把手放在兵器架上,几十斤重的狼牙棒在我手心,被我抛起如同细筷。

“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。”

片刻,惠淑公主府方向飘来一朵青色祥云。

我手持狼牙棒大步流星走出府门,一棒就把门口的贞节牌坊砸得粉碎,大理石碎片四溅,仿佛战鼓擂动大地。

面前是景家三姐妹,带着亲卫队听令等候。

“奸佞当道,弄权欺君,鱼肉百姓。奉公主之命!”

“此次前去——”

“勤王,清除君侧!”

大家都知道,清君侧的关键在于君。

在故意放水的情况下,江寻蹊穿着太监服饰,一路钻狗洞回到相府,本打算收拾包袱连夜逃出京城。

刚进府换好便服,正想打包东西跑路时,白蛛闯了进来。

他本想一刀结果了她,白蛛是我的人,留她在相府不过是因为需要她带来的陪嫁维持相府运营。

可白蛛看都不看他一眼,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,毫无防备地把后背露出来,叫嚷着:“相爷,您可算回来了,那个下贱的小女人居然偷人!早前我就觉得不对劲,今天我假装和老夫人出去上香,没走多远她就迫不及待了。我等您好久都没等到您回来,都快急死了!”

“这会儿都不知道歇了几回了,又折腾起来了,干柴烈火凑一块儿,房子都要震塌了!”

江寻蹊热血上头,暂时把袖中的刀放下,决定先去捉奸,然后把他们一并解决!

快到阮新棠的院子时,听到里面的人一点都没有偷情该有的收敛,声音毫不掩饰。

“我和你嫁的那个老头,谁更厉害?”

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千娇百媚的熟悉声音,娇声说道:“这还用问,开始那几年也就那样,现在是越来越不行了。大太太说我没尝过年轻男子的滋味,现在尝过了,跟你比起来,之前那几年也差远了……”

“他呀,身上都有味道了。”

“外面都说你和大少爷不清白,今天我看见那对双胞胎了,怎么感觉真有点像呢?你老实告诉我……”

“讨厌~啊——”

江寻蹊一脚踹开房门,举起手中的刀就朝着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刺去。

那男人反应快些,用毯子裹住阮新棠就躲开了,这样两人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。

男人正是他最近招来的幕僚,经常在相府养的戏班里流连,扮作小生模样时很是招小丫头们喜欢。

没想到竟然和阮新棠搞到一块去了,还拿他作比较!简直是奇耻大辱!

可惜他这点功夫,最多搞搞偷袭,正面交手就不堪入目了。

那幕僚一脚踢在他肚子上,疼得他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。

“文相大人不是总说我不要报酬过意不去吗?您这美妾,我就笑纳了!”

他抱起旁边的包袱和衣服,裹着阮新棠跳窗跑了。

白蛛直拍大腿:“哎呀!这对狗男女今天本来就打算私奔呢!连金银财宝都打包好了,这些可都是我的钱啊!”

江寻蹊摇摇晃晃站起来,拿起刀又朝她刺去:“你这个贱女人也该死!”

白蛛马上抬腿一脚踢过去,那刀扎进了房柱里,她三两下用汗巾就把江寻蹊捆得结结实实。

“我可不是娇弱的千金大小姐,有的是力气和手段!”

“姑奶奶没出嫁前可是有名的杀猪西施,两三百斤的猪都能摁得死死的,就你这点分量,能奈何得了谁?”

她把江寻蹊扛在肩上,就像扛着半扇猪肉一样,一边走一边叫人到外面去叫官兵。

“娘子要清君侧,她清理君主那边,我来捉拿君侧之人,也算是大功一件。”

“我白寡妇说不定也能当个将军呢,嘿嘿,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!”

一夜过后,天地大变。

可怜的陛下被奸相挟持许久,终于被惠淑公主解救。

皇帝颁布罪己诏,承认自己昏庸,自愿禅位给名声在外的惠淑公主,而且不配享受太上皇的福气,自贬为岭南王。

太清殿里,皇帝被白布堵住嘴、麻绳捆住身子,呜呜叫着。

丁萱起草,我来念,李霜天抄录并且盖章。

李霜天搓着手,有点难为情:“这么夸我真的好吗?”

丁萱对着未来的皇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:“这是念给天下人听的,又不是给你看的,不多夸夸怎么让大家信服?”

“你应该去做史官才对,这么会写,以后的历史得多离谱啊?”

丁萱正在筹备建立一个管理舆情的机构。

就像我即将开办军校,广泛招收天下的英才,研习兵书一样。

李霜天抖了抖刚写好的圣旨,回头看着像虫子一样扭动的皇帝。

“皇兄,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反叛你吗?我知道议储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能当皇帝,所以失败了我也认。”

“但是你实在是又笨又坏,怎么配在我之上?”

“就像母后给我拟定的封号是慧殊,赞美我的聪慧,突显我的特殊。”

“最后发下来的圣旨却变成了惠淑。”

“那天抄写圣旨的人是你,有父皇的草稿,你还是能抄错,借口自己粗心,真该受罚。”

“父皇从轻发落,我可还记得呢,现在,就罚你把皇位让给我吧。”

“你可以提出异议或者反对,但是我的意见是不接受,反对无效。”

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。

至于中间夹杂的像猪叫一样的声音,就不用管了。

李霜天登基称帝,女帝掌权,对于普通百姓来说,并没有太大的改变。

甚至还没有看江寻蹊游街被砸臭鸡蛋让人兴奋。

头发依旧乌黑发亮。

这天,押送的官兵不停地撒着纸片,小小的方形纸片上印着几行字。

江寻蹊想看清楚上面是什么,可是他戴着枷锁,眼前还沾满了腥臭的蛋液和纸片。

直到刚读书启蒙不久的孩子念出上面的小字。

“今时今日,两心相知永不负;他年他月,违此誓者断仕途。这是什么意思啊?”

旁边有知道这段往事的老人,叹息着从三十多年前开始讲起。

许多官员看到江寻蹊的惨状后,竟然遣散小妾,一心一意对待原配妻子。

一时间,一夫一妻制在官场和民间盛行起来。

毕竟谁年轻时没发过几个庄重的誓言呢?

江寻蹊必然会名留青史,只不过是遗臭万年。

并且在入狱后按照江家家规接受惩罚,五年后,被折磨得年老体衰才被放出监狱,江睿和江蕊都闭门不见他。

他一无所有,还疯疯癫癫的,只能沦为乞丐,又遇见了在河边洗衣服,成为粗使婆子的阮新棠。

阮新棠被这个疯乞丐纠缠,拼命挣脱时,江寻蹊掉进了河里,天气寒冷,冰水刺骨。

江寻蹊连个泡都没冒就淹死在河底了。

临死前还在脑海里虚构着狱中美好的梦境,幻想自己是话本里的男主角,阮新棠是女主角……

而我,作为史上第一所军事学校的校长、一字并肩王,与文皇帝李霜天共同治理国家,统管本国的武治,死后与她合葬于帝陵。

往后修史,魏氏凤鸣,将被记载于本纪之中。

椒瑛登基第十年,河清海晏,盛世太平,边境安然无恙,贸易路线遍布世界。

第二十年,椒瑛考量我的功绩,上书奏请上天,追封我为武皇帝。

(全文完)



相关资讯